大梁很注重孝道,青竹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会受影响。
尽管她并不觉得这话有错,也对被父母卖掉的事耿耿于怀,却不敢说半点父母的不是。
林阮阮这样问她也不敢撒谎,就选了个折中的方式回答。
林阮阮算不得识人无数,却也能从她眼里看出不甘。
比起小海表姐的软弱,她更喜欢青竹这样有脾气的。
“好,那你跟我说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吧。”她看了眼柏程安,低声吩咐道。
青竹顿了下,开始缓缓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她家里一共四个孩子,一个大姐,一个哥哥,还有个小弟。
历来家里最受宠的都会是大的和老幺,要么就是男孩儿受宠。
作为一个两不沾的女儿,她理所当然就成为了家里的受气包。
大姐哥哥受了什么委屈会拿她出气,因为欺负她父母不管,欺负小弟他们就又要挨揍。
小弟要是有什么不顺心,也会找她出气。要是她反抗,就会换来父母的责骂殴打,怪她不懂让着弟弟。
因为声音难听,从小她就被爹嫌弃,连累娘也被责怪。
故而她不敢撒娇,不敢争辩,不敢同兄弟姐姐争宠,只能默默的做事,以求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每天不停的干活儿,所以力气就会比普通姑娘大。因为活儿干得多,所以吃的饭也比大姐多。
可她干活儿的时候爹娘看不见,吃饭的时候爹娘却能看见了。
每次盛饭都会换来一次责骂,但她吃不饱就会没力气干活儿,没力气干活儿还会挨骂挨揍。
每天都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长大,渐渐地,不用母亲吩咐她也不再想开口说话了。
她想,要是不听到她这难听的声音,爹是不是就能少发一点脾气,她也能少受一点连累。
最后不说话成了习惯,没了她这难听的声音,大家都觉得清净了不少。
姐姐说她要是个哑巴多好,哥哥说她要是没长嘴就好了,弟弟最恶毒,曾偷偷对她说如果她再敢开口说话,就把她的嘴缝起来。
后来姐姐出嫁了,家里少了一个人吃饭,她就在实在饿到不行的时候偷偷多吃小半碗饭。
再到后来,哥哥娶嫂子了,她就又过回了原来的生活。
家里刨地耕田她都得干,洗衣挑水做饭也没落下。
活儿干得多了,加上她人也越来越大,吃的也就越来越多。
可她很克制了,原本能吃五碗饭的,愣是只吃两碗,为的就是能在家里继续生存下去。
可是,嫂子进门一个月后,她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二妹吃的好多啊,她这两碗饭,都够我吃两天了。”在收完稻谷回来的那天,嫂子指着她碗里的苦荞饭娇滴滴的说道。
她愣了下,没说话。
“我每天看她吃那么多,我都不敢盛饭了。”嫂子又说了一句。
下一刻,就是家人对青竹毫不犹豫的责骂。
“都叫你少吃一点了,你一个姑娘怎么就那么贪嘴。”
“你看你,弄得你嫂子都吃不饱饭。”
“你别吃了,这饭给你吃也是浪费。”
这天过后,她每顿饭吃的就更少了。吃不饱就没力气干活儿,帮家里拉犁秋耕的时候拉不动,就会被父亲用竹条抽。
然后她就更没力气,没力气就更没饭吃,恶性循环了几天后,嫂子又一次不干了。
“又不能干活儿,还吃那么多饭,谁家养得起这么个瘟神啊。”
“要不我们还是分家吧,这家里我可不敢待下去,怕饿死。”
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到最后,一家人就决定将她卖了,才打消嫂子要分家的念头。
她没有反抗的权利,也没有反抗的欲望。
这样的日子,就算被卖掉也不外如是了吧。
既然不会更惨,她又何须反抗。
听到这儿的时候,林阮阮的拳头已经捏出水来了。
原以为林父林母那样的父母就算是过分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比起青竹的家人,林父林母简直是模范父母了好吗。
听了她的经历,柏程安也大为震惊。
他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当人父母,当人兄弟姊妹的。
将自己的经历重新说一遍,无异于将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
但她很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林阮阮盯着她,良久之后问了句:“如果有一天你爹娘还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青竹顿了下,有点迷茫。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我只用实诚人。”林阮阮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认他们了,牙行的人说他们将我卖了我就跟他们没关系了。”青竹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忐忑的,毕竟这么说很不孝。
“那他们让你拿钱贴补家用呢?”
青竹亮亮的眼眸更迷茫了:“我没钱啊。”
“万一你有,万一他们要呢。”
“不是卖了就没关系了吗,他们为什么还问我要钱?”
瞧瞧,这大概就是从来没被爱过的孩子,生就了凉薄的性子。
同她一样,凉薄冷漠。
“青竹,我要跟你说,如果以后再见他们你可以认,但不能给他们任何好处,你做的到吗?”
她的确是父母生的没错,可她给家里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早就还清那点生育之恩了。
既然把女儿卖了,就要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她这么说,只是想确定青竹的意思而已。
青竹果然不负她所望,果断的点了下头:“我不吃他们的饭,也不用帮他们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