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这边云荷苦苦哀求老鸨不提,且说丘阳县署旁考场内之事。
诸考生入场之后正在答题,那考场乃是一个大庭院所改,用砖墙在院中央围了一个大圈,靠墙处以砖砌成隔墙将考生分隔开,几个考官与主考官坐在庭院当中监考诸多考生。
开考之初还没什么异样,一切有条不紊。答卷约有半个时辰,便渐渐有些人将袖子上缝线扯开,从中掏出小抄来作弊,这些人自恃丘阳县自来没有几个考生因此县考并不怎么正规,考前又从一伙人那里买了泄露出来的试题,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作弊,却没想到这一年恰好朝廷中礼部侍郎唐铁桐下到地方来巡察,出了差错。
这唐铁桐为人雷厉风行、刻板公正,自入礼部以来便肯自荐上各地方巡视查考,上任十余年来不知办了多少伪考、作弊、泄题之事,朝野上下颇有些名号,都管他叫做‘黑脸判官’,那些心术不正、爱使小聪明的考生尤其怕他,又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误事阎罗’。但凡听说他来地方巡察,这地界方圆百里的考生都不敢作弊,那些使钱财买通考官泄露考卷的、买主考判分的、做小抄的,这一年纷纷潜身缩首、自认倒霉,只等明年再考。
如今唐铁桐官至礼部侍郎,专掌历年来朝廷科考、学校贡举之事,事务日益繁忙起来,一年中只能去几个地界查考,况且官位高、名声大了之后那些考官也学得聪明起来,预先打听好了给考生通消息,每次都是唐铁桐到的那一年考试公正严明,刚走没些日子下一场考试就开始上下结连作弊。
日子久了,唐铁桐也头疼起来:自己到某处巡察,地方官必然敲锣打鼓迎接,如此却走漏了风声,那本打算作弊的只等第二年自己去了别的地方再考,如此来回巡查,他孤身一人要在同一年监管全国地界着实分身乏术,更何况如今官至侍郎,朝廷中时常有事务处理,自己总不能年年将政事抛给同僚,自己去往各地巡察,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如果要严令地方,又要考虑到各个地方有不同的风土人情,统一政令着实难以实行。
如此想了许久,唐铁桐最后决定冒险效仿古人来个‘微服私访’,只上旨皇帝请假,不告诉任何人、不乘官家马车、不预先通知消息,独自一人骑快马在考试前一天到诸郡县中,到时那些考生也来不及得到消息,他们也都不认识自己面容,这样才方便将这些泄露考题、聚众作弊的人一网打尽。
这一年正是唐铁桐第一次微服监考,考试前一天黄昏时分,他便骑快马冲进丘阳县署,亮明身份后命令将县试主考官撤换为自己,并且严令不得走漏了消息。这一下将县令打了个措手不及,直至开考时分也只有县令和县丞知道这一番来监考的主考官正是‘黑脸判官’唐铁桐,心中也有些忐忑——自家亲戚朋友将几个孩子托付过来要他照顾个童生名号,如今遇见个正三品的朝廷命官亲自下来巡察,自己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胡作妄为,只得捏着把汗在县署中着急。
唐铁桐为官二十余年,进礼部十余年,所见所知甚广,这些十岁、二十岁的青年那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他的法眼?但他只当做没看见,放任这伙人抄写小抄。一些胆小些的看这新来的主考官只在那里喝茶看书,头也不抬一下,便以为他是临时替换过来应付差事的,也渐渐放开胆子抄了起来。
开考一个时辰,场外一声锣响,诸考生停笔等考官收卷,等了片刻只见主考官依旧不动声色,这些许人坐在那里不知何故,考场中渐渐有些切切察察的私语声,过了几分钟,唐铁桐将书合起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扫了一遍这些考生的面庞,随即一拍惊堂木怒喝一声:“搜子入场,与我搜这些欺心贼子!”
这一声喝惊诧不小,从龙门外涌入十几个衙役捕快把住各个出入口,又有几个跑过来守住唐铁桐左右以防生变。那些作弊的从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面色发白,正准备偷偷撕碎小抄时,又听唐铁桐喝一声:“考生但凡有擅自动手动脚的,统统以作弊论处!本场考试作废!”便不敢妄动。搜子过来一个个仔细搜寻,查出衣服上破线处,揪出那小抄来便将考生推入院中,前前后后共计二十七人,考场隔间中剩下六人,颇为冷清地站在原地。
唐铁桐看了看这些许人,心里明白丘阳县作弊之风不小,想了一会后将捕头叫过来来耳语吩咐道:“你将这些人中寻五个押回去扣住,其余的便放了他,但须传告与他不得走露风声,只说捉住了四五个作弊的。你派人回衙门写个告示贴在公告栏上,只说捉住四五人严审查出还有大头未捉。今、明、后三天严巡宵禁与出入人等,务必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捕头听完应一声:“小的听令。”正要走时,唐铁桐又将他叫住吩咐道:“若走漏了风声,你这县中大小人等按通联作弊之罪论处!”
那捕头自己心里清楚县署上下但凡有官家差事的大都串通过作弊,若是严肃查起来时一个都跑不了,心中也虚,满口答应下来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