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珪二十年三月十三日卯时三刻。丘阳县小雨微蒙,金乌尚未升起,天边仍旧一片阴暗。曾经宁静而有条不紊的街道显得更为幽远,路上行人二三,各自行色匆匆,偶尔行过几驾车马,轮声辚辚、错落有声,马嘶高亢而极稀疏,愈发此刻的县城之寂静。
孙氏马车上,夫人含着笑靠近祥寅,悄声说道:“相公,你看儒臣的眼睛。”
“哦?”孙祥寅回头看儒臣的表情,见他两眼似睁实闭,头向一边歪着,坐在那里随着马车震颤时不时颠一下,看上去颇为搞笑。
“真是活像个睡佛。”孙祥寅也忍不住笑起来:“昨天下午我还特意叮嘱过他,叫他早些睡觉,今日绝早起来去荒山行束发礼,方才起床以后我问丁管家才知道,这小子昨夜直到三更夜半才息了灯烛,现在作此样态又怪得了谁?”
“哎,相公,你也先别怪他,咱们过去行这些礼的时候不也是前一天到夜晚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嘛。”夫人笑着劝道:“说不定儒臣也是心中又忐忑又高兴,这才睡不着的。”
“你呀,总向着他说话。今早他起得多么晚了?你我寅时五刻便起来了,他却等到刚刚卯时一刻才起。看如今天色恐怕已经是四刻左右了,等我们到了荒山脚下再找个静谧去处设好场地,恐怕行完礼已是辰时五刻了。”
“现在时令还是春季,天也不热,何必趁这么大早的跑过去?更何况现在还下着小雨,清早山上必然满是露水、湿寒难忍,何必这么早呢?”
“唉,你不懂啊。”孙祥寅摇了摇头:“此时天色未明、鬼神尚在,荒山上承天露、下接地脉,又有河水溪流环绕其间,正是个风水宝地,此时去那里给这小子行束发礼必然有福报。”
“你总是这样,每天都神神叨叨的。”夫人忍不住笑道:“倘若做这些讲究就有福禄寿三报,那还叫人读书写字、行商种地做什么呢?”
“哼,妇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孙祥寅白了夫人一眼,口中说道:“这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周道备至不可有一丝一毫懈怠,有无福报尚在小可,倘若一点没做好招来鬼神不满,岂不是自取其祸?”
“好,你有理。我们妇人家只得在家中缝缝补补,不得妄议家事。”夫人故意拖着长腔说道:“不过你要说我头发长、见识短可是有些不公,殊不知我也是有过几次真知灼见,劝你做对了事的。”
“哦?”孙祥寅听夫人这么说顿时起了些好奇心:“你有何说法?”
“你还记得当初你几乎想要弃画从书以期之后搏得功名、封妻荫子,若不是我苦苦劝你,又在家里缝织东西卖出去贴补家用,哪有你今日风光?又有此前儒臣要习文学武时,也是我劝你不如权且不要逼他读书学儒,如今这孩子不也是生长得十分好吗?”
“嗯,经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不过……”孙祥寅笑着捋了捋胡子:“这小子的事情上要论头功可还真轮不到你,当时纵使没有你说,我也决心已下,你说那一句也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劳,你最厉害了!”夫人笑骂道:“家里有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功劳,有什么不好都是别人的过失,你可是从来都不犯错的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