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珪二十年四月初三,丘阳县柳迁家中。
“柳先生,王爷这次要的字画都写在这张清单上了,烦请你抽空将它作完吧,在下过两月后会来取。”说着,布衣人从胸口掏出一只锦囊,从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交给柳迁。
柳迁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笑道:“王爷最近颇喜花鸟,这似乎不太像他的雅好啊?”
“画便是了,无需多言。”布衣人从土墙边拾起斗笠戴在头上,打开墙上暗门,一闪身走了出去,临行前又回头对柳迁说道:“在下下回来时会带银票,若柳先生到时画作不完,等在下回去了,王爷面上不好交代。”
“明白,明白。”柳迁笑着收起字纸,又问道:“听说王爷最近纳了新妾,莫不是……?”
布衣人话都没回,自顾自地径直向前走去了,心中暗想:“这腐儒颇多废话,如何当得王爷如此恩宠?再如此下去只怕天长日久他对人嚼起舌头根子有损王爷威名,不如……”
“哼,走了。”柳迁见地道中身影全无,知道那人已走出地道往外面去了,便将暗门关上,又把书架移回原处遮住,自言自语道:“若是终日与这等人言谈,恐怕过不几天我便要失心丧智、压抑无比了,好在如今还有伯笏与我聊些书言诗意,不至于教我这满腹才学化为乌有,只终日替那王侯作画。不过近日里伯笏之父孙祥寅倒是对我有些淡漠,想来怕是觉得我教与伯笏的一些东西有些离经叛道吧,若当真如此,恐怕过不几日他就要驱我于外,到时再想与伯笏相见却难,得想个法子才好……”
想了多时,柳迁忽而转念笑道:“可笑世人纷纷扰扰熙熙攘攘,往来只知功名利禄,哪似我这般山野村人,闲时一壶酒、兴来作诗歌?罢了,罢了,浮生等闲作一戏,天下任我逍遥游,何来许多愁?想它这么多作甚,待我先去沽酒一坛,且顾今朝快活再说!”说罢便出地室来援梯向上爬出,正看见孙儒臣从屋外向屋内走来,心想:“伯笏寻常不会到家中找我,这一次莫非是有什么事?”连忙走出去接住儒臣,笑道:“伯笏今日怎么有闲心到此?”
“师兄,你若以字相称,那就是取笑我了,寻常都是平辈才互相以字称呼,你本是我的先生,互以师兄弟相称本就已是僭越了,怎可平辈相称呢?若师兄不弃便请以师弟或儒臣相称,再有其他的,恕儒臣不敢应承。”
“嗨,咱们师兄弟哪里有这么多好客套的?”柳迁大笑起来,拍了拍儒臣的肩膀说道:“实不相瞒,我早已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虽说你我二人年岁上相差近二十年,但却意气相投,诸多看法理解不约而同,就凭这一点便不可以辈分相隔阂了。若依我见,日后我们二人便互相以字相称,皆为莫逆,如此一来就不需那么些无用的繁文缛节,更不必计较什么师生兄弟之别,只你我二人时即可结为密友、推心置腹,岂不美哉?”
“师兄,你这就太过了些,儒臣虽然与师兄意气相投,这长幼之序却不可乱了辈分,否则要招人耻笑的。”
“伯笏啊伯笏,你我相识也有近一月之日了,却怎么还是不知我的为人?”柳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我而言,只要一个人能够与我谈天说地、纵横捭阖、笑谈古今,那么无论此人是黄发垂髫,抑或是暮年老翁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与我柳迁为友,你可明白了?”
“师兄,其他的事大都可以相从,只有这件着实不敢。”孙儒臣摇了摇头,拱手施了个礼道:“若师兄仍执意勉强,便请容儒臣告退。”说罢转身要走,柳迁连忙叫住他:“师弟莫走,若有事不能相从大可慢慢商量,何必如此呢?”便走上前两步,抓住儒臣衣袖道:“快虽愚兄到地室中来,我二人畅谈一番。”
孙儒臣转过身来说道:“师兄,并非小弟故作矫揉,实在是此事难以从命,还望师兄见谅。”
“嗨,不提了不提了,走,地室里喝茶去。”柳迁说着转过身便要往屋内走,儒臣连忙拽住他袍袖道:“师兄不必麻烦了,儒臣此来只是有事相告,说完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