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娇听了这话, 心中也觉得难过, 忍不住问道:“婆家容不下你, 那你相公怎么说呢?”她总是觉得, 若是男人肯护着, 这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熟料,董香儿嗤笑了一声, 冷冷说道:“我家那口子, 那可真是普天下头一个孝顺儿子。要他护着我,和他娘对着干,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这话一出口, 秦春娇便明白过来了。董香儿这样的脾气性格,再有个孝子丈夫,在婆家必定是度日如年。
她不再问董香儿婆家的事情,只是说道:“那三姐,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董香儿将两手一拍,笑道:“还能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们家容不下我, 我就回来, 难道离了他们家, 我还不过日子了?”她嘴上说的轻松, 但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勉强。
秦春娇想到董家的情形, 只觉得不乐观, 但董香儿不提,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以她如今这个处境, 又能帮得了谁?
董香儿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好啦,不说我的事了。你现下怎么样啊?易家哥俩待你好吗?”她离家这些年,最惦记的倒不是娘家人,而是这个同村子里叫她三姐的妹子。知道她被她那个遭瘟的爹卖进了城,怕她在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里吃亏。然而自己只是个村妇,在婆家过得也不好,除了为她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到头来,这姊妹两个,又重新回到了下河村,还都是不光彩的回来了。
董香儿想着,目光落在了秦春娇的衣服上。看着她这一身光鲜的缎子衣裙,就晓得她在易家该是过的不错的。这样子的衣裳,就是宋家村的首富宋大宝家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家中有事,也不是随意就能穿出来的。
易家哥俩的心思,她老早就明白的。秦春娇虽说是卖到了易家,但依着这哥俩往日对她的情分,也会好好待她的。
看她现下衣着体面,气色红润,显然衣食无忧,是被人娇养着的。
董香儿心思微动,也不待秦春娇开口,便先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们对你都很好,我也是白操心了。”
秦春娇被她戏谑,不由脸色微红,低低道了一声:“三姐!”
两人说了几句玩笑话,董香儿还要先回家报信儿,易家和董家分别在村子的两头,二人便分开走了。
别过了董香儿,秦春娇挎着篮子,一步步的往家走去,心情五味杂陈,又有些沉重。
娘跟着爹,不知在哪里受苦。三姐嫁了出去,又被夫家撵了回来。她自己被人两次易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下河村。她如今过的好,也是因为易家兄弟俩待她好。若是换到别人手里,比如那个屠户,怕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女人的命,怎么就跟浮萍一样,不知根在哪里。
秦春娇回到易家时,易峋正在院中劈柴,易嶟把院里的土地都犁了出来。
鸡舍已经盖了起来,鸡雏都赶了进去,里面多添了稻草,天气也渐暖和,不怕它们夜里受冻。
那三头小黑猪挤在猪圈中,哼哼唧唧的晒着太阳。
初春的农家院落,祥和宁静,又欣欣向荣。
秦春娇的心,忽然安定踏实了下来,方才烦扰她的种种,瞬间烟消云散。她是感激他们的,不论在他们心中,到底把她当作了什么。毕竟是他们给了她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也从来没有作践糟蹋她的意思。
易嶟先瞧见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着招呼道:“春娇回来了,河边长出什么来了?”
秦春娇答应了一声,将篮子提了过去给他们瞧,含笑道:“今天运气真好,我在河边捡到了三个野鸭蛋呢。”
易嶟勾头看了一眼,篮子里除了大捧的猪草外,果然有三颗鸭蛋。
七柳河畔常有野鸭子野鹅做窝,运气好时,就能捡到这些东西。
易嶟笑道:“还是春娇的手气好,我和哥见天在河边跑,也没见找到一颗鸭蛋。”嘴里说着,又挤着眼睛装出一个瞎子的鬼脸,逗得秦春娇笑出声来。
其实,他只想哄她高兴,易家不缺吃的,他和兄长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忙,当然也没空闲去河边找鸭蛋。
易峋不知何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秦春娇。
刀刻一般的脸上,淡然沉静,唯独那双犀利的眼眸里,逐渐深邃的目光透露出了些许的情绪。
她和易嶟说笑,被哄的花枝乱颤,娇艳的小脸上绽放的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易峋通晓文墨,他曾在书中念到过一个词,叫做颜如舜华。这词用在她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些日子,他发现了一件事。她可以和易嶟随意的说笑,对自己却鲜少有话说。今天,也是易嶟跟他说,她总闷在家里不快活,要让她出门走走,他才答应她去河边打猪草。
她在他的面前,是谨慎的,柔顺的,安静的,低眉顺眼甚至是逆来顺受。仿佛自己对她干什么都可以,她都不会拒绝,但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易峋不知道,她总是什么也不说。
她和当初的秦春娇不一样了,当年的她至少心里是有他的,如今呢?
但不论如何,他买了她,她是他的女人,这是改不了的事情。
易峋将这些心思深埋在了心底,开口道:“打这么一篮子猪草,要到这会儿才回来?”话才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他并不是想责备她,只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秦春娇听见,身子微不可查的震了一下,顺声望了过去。
今日的天气着实有些暖和,易峋又劈了半日的柴,身上热气蒸腾,就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只穿着一件没袖的褂子。褂子也没系带,敞着怀,赤着两条结实的臂膀,里面是遒劲有力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