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微轻轻睨了苏晏一眼,这厮还真是不害臊啊,在生母面前都敢这么说。
苏晏在云初微旁侧坐下,随手替她理了理鬓发,轻声问:“今天出门了吗?”
“没有。”云初微摇摇头,“二殿下把沈桃送过来了,我正替他调教呢!”
“如何了?”
“目前看来,进展不错。”
云初微打的哑谜,苏晏全都听得懂。
“进展不错”,那就是沈桃被虐得够大快人心了。
苏晏满意地弯了弯唇,“想玩可以,别累着自己。”
当着娘的面,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这些,很难为情好么?
云初微咳了咳,“九爷饿了吧,我马上让人摆饭。”
静瑶太夫人也道:“难得你们小两口一起过来,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
云初微没异议。
苏晏是随着云初微来的,她在,他就在,她要回房,他也跟着。
厨房那头没多久就把吃食全部送了过来。
丫鬟们站在一旁,时不时给主子布菜。
云初微看了一眼苏晏,这个人不论何时何地,做什么都让人看起来很优雅,真难想象前些日子眨巴着大眼睛哭闹着要抱抱要喝奶的那位跟眼前的会是同一个人。
苏晏见她不动筷,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初微回过神,笑笑。
有时候想想,那个时候的九爷真的是太可爱了,若是自己也怀了身子,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他那么乖巧软萌呢?
吃完饭,丫鬟们奉了茶。
苏晏夫妻端坐着与静瑶太夫人说话。
不多一会儿,外面有个婆子进来道:“太夫人,您要的那盆三色堇送来了。”
苏晏和云初微纷纷侧头望去,抱着三色堇进来的人一身宝蓝色家丁短打,头戴家丁帽,他背影很挺直,步伐稳健,又比一般人轻盈许多,自进来,脸上的表情就没起伏过半分。
正是陆川。
静瑶太夫人习惯了以前那位花匠,没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已经换了陆川去管理花草,所以当下更没想到把三色堇送进来的人是陆川。
她满面讶异,但也不过是片刻,转瞬就收了情绪,站起身从陆川手中接过花盆,淡淡道了句,“麻烦你了。”
陆川道:“小的听人说,太夫人这盆三色堇是打算送人的,恕小人直言,三色堇不适合送人,这个季节即将开花的还有一品红。
一品红的颜色喜庆,寒冬送人,便好似送了一盆温暖的炭火,收礼的不管是男客还是女客,都会喜欢这种颜色的。”
静瑶太夫人想了想,“可是我们府上并没有一品红。”
“只要太夫人想要,小人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帮您找到。”陆川道。
静瑶太夫人有些犹豫,其实撇开别的不说,陆川这段时间在国公府做事的确是挺认真的。
更何况陆川熟知花草,有他帮着拿主意,静瑶太夫人潜意识里是选择相信他的。
问题在于,陆川为什么要给她出主意,这似乎很值得深思。
云初微和苏晏都不说话。
这种时候,不适合他们小辈插嘴。
虽然夫妻俩都觉得陆川突然出现在国公府不同寻常,甚至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就目前来说,陆川什么也没做,就算见到了静瑶太夫人,除了行礼问安以及汇报花草情况之外,多一个字都没说过。
云初微有些纳闷,难道陆川真的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守护在静瑶太夫人身边以赎二十年前的罪过?
如果真这么爱,当初为何一声不吭就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静瑶太夫人?
“如果能在两天之内帮我找到一盆上好的一品红,那就再好不过了。”静瑶太夫人的话,把几人思绪拉回,“两天后,我有个宴会,到那时要用的。”
陆川保证,“没问题。”
静瑶太夫人的身份今非昔比,纵使从前被苏老太太害得毁了名声,也丝毫没影响那些个世家夫人邀请她过府一聚。
天子脚下,多的是权贵,而这些权贵背后的女人,多喜欢攀比,静瑶太夫人乃本朝唯一国公爷的生母,位份可想而知,每天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请她去聚会。
说是聚会,其实就是探口风,一则想为自家夫君所占的皇子派系探一探国公爷占了哪位皇子。
二则,想攀亲。
没娶亲之前,苏晏有“克妻”传闻。
然而云初微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仍旧毫发无损,不少世家夫人就开始心痒了。
虽然很遗憾嫁给国公爷的不是自家府上嫡女,但这也是没法的事,如今是不可能把嫡女送进来拉关系了,唯一能送的,只有庶女。
国公爷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后院只有一个女人如何能满足他?
于是乎,世家夫人们把脑袋都想破了,也要想法子从静瑶太夫人嘴里获知苏晏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她们也好照着改造。
没错,不是去寻一个苏晏喜欢的类型,而是改造成他喜欢的类型。
国公爷要是喜欢狂野奔放的,哪怕她们家庶女再温婉恬静,将来在床上也得变成荡妇。
国公爷要是喜欢文静的,哪怕她们家庶女再开朗,将来也得学会端着,吃饭不语,笑不露齿,就连行房的时候喘个气也得憋着三分。
静瑶太夫人刚才对着兰花发呆,想的就是这事儿,在云初微面前,她自然不能说,心里早就把儿媳当成自家亲生的对待,怕她听了会难过。
陆川走后,云初微问,“娘要去参加什么宴会?”
静瑶太夫人笑笑,“世家夫人们没事儿的时候就爱聚在一起赏花聊天,这不,上回我去了将军府,李夫人送我一盆兰花,我就想着等下回再去的时候一定回送她一盆,这才让人帮我找了三色堇,可是刚才花匠说了,三色堇不适合送人,那我就送一品红。”
云初微点点头,“这么冷的天,娘去赴宴,可一定得带全了丫鬟婆子和小厮,注意安全。”
“我有分寸的。”静瑶太夫人道。
云初微坐了一会儿,梅子进来说焦燕求见,她就跟着出去了。
苏晏还留在寻梅居。
静瑶太夫人想了想,最终还是问:“老九,你可想过要纳妾?”
苏晏一愣,“纳妾?”
“嗯。”
“娘何出此言?”
“我就是随便一问。”
苏晏凤眸微眯,“娘,是否苏府那头为难你?”
“倒也不是。”静瑶太夫人摇摇头,“我最近收到很多帖子,全都是去跟世家夫人们聚会闲聊的,其间有不少人在打探这件事,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苏晏不答反问,“娘希望我纳妾吗?”
静瑶太夫人摇头,轻叹,“我自己就是个妾,那些年在苏府后宅就见识过了各种阴谋算计人心险恶,早已明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所以我不希望你后院有太多女人。
因为女人天性善妒,就算你雨露均沾,也还是会有人感到不满,一有不满,就想发泄,而发泄的方式,必然是背地里害人。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很喜欢微丫头,也喜欢跟她相处,现如今咱们府上的后院清清静静,闲时聚在一起聊聊天,忙时互相体谅,互不打扰,这种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贵在充实,我很满足。”
苏晏点点头,“孩儿也是这么想的。”
静瑶太夫人眉目一动,“老九真的没想过纳妾吗?”
“此生得她一人,足矣。”苏晏面色郑重,“娘,往后谁要再问你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就大方告诉她们,我喜欢最美的。”
在他心里,除了他家这位小娇娇,其他女人都长得一个样。
静瑶太夫人一听,就笑了,“你这孩子。”
苏晏知道他娘听得懂,也不再赘述,没多大会儿也走了。
丝竹瞧着苏晏走远,才敢出声道:“太夫人,九爷和九夫人那么般配还那么恩爱,换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这样一份安宁,您可一定要想法子把那些世家夫人打发了,不能让外头的莺莺燕燕钻了空子进来捣乱啊!”
静瑶太夫人笑着点点她的脑袋,“我就是想试试老九对微丫头的感情罢了,至于纳妾,莫说他本人不想,就连我这当娘的都不会同意。”
她自己就当了一辈子的妾,已经够够的了,没必要再让儿子走他爹的老路,女人多了,男人注定成为负心汉,总会对不住那么几个。
一辈子,一颗心,只对一人。
这是她年轻时想完成却没能完成的心愿,希望儿子能替她完成。
——
焦燕今天来找云初微,是因为吴家兄弟带着他们的娘入京了。
云初微之前让焦燕写信回去,让她一定要在信里面强调把吴婶一并带着来,并且承诺过会给吴婶安排住处。
原本吴婶是不同意来的,总觉得拖家带口地来京城,太麻烦云初微了,还是云正去吴家说了好些话,才勉强说服吴婶跟着两个儿子一道来。
“他们人呢?”云初微问。
焦燕道:“在角门外,因为云姐姐事先不知情,我没敢直接让她们母子进来。”
“无妨。”云初微道:“快些去请人,大冷天的,别让人在外面站太久,仔细一会儿冻僵了。”
焦燕正准备起身,梅子就道:“燕姑娘坐着,我去请人。”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不多会儿,把母子三人带了进来。
吴婶是个做事周全的人,早在来京城之前就买了几匹布,做了几身新衣裳,给母子三人都换上,布料虽然普通,但贵在干净整洁。
吴婶是为了不给云初微丢脸。
云初微如今是国公夫人,他们母子若是还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上京,会被人看不起的。
虽然俗话都说“当官的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可自己这“穷亲戚”也得知点数不是?本就处处受人家恩惠了,你再不站在人立场上替人想想,未免太不厚道。
吴大和吴二在来的路上就被吴婶好一通嘱咐了,说国公府是豪宅,金碧辉煌,气派得很,咱进去以后只管走路就是,不能东张西望让人觉得咱是没礼数没规矩的破穷酸,咱家是穷了点,但骨气还在,决不允许有人戳着脊梁骨这么说咱。
兄弟俩性子虽然不同,但都听话,进来以后就闷着头走路,心下虽然好奇,却不敢左顾右盼,一则是因为娘的谆谆嘱咐,二则考虑到云妹妹是嫁进来的媳妇,若是让人知道她有这么一门没见过世面的穷亲戚,会让人笑话的,说不定在夫家的地位还会矮了一截。
见到吴婶和吴大吴二的时候,云初微愣了一愣。
因为这母子三人的神情处处透着大方,丝毫不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云初微听人说过,吴婶她爹是个秀才,在隔壁县城里教书,满身都是文人的书卷清高气,奈何吴婶年轻时爱上了吴老爹。
家里不同意,她也不管,死活要嫁,娘家那头气得狠了,索性将她赶出来。
吴婶嫁的时候,没什么聘礼嫁妆,就只是到吴家来请村里人吃了顿饭就算完事。
吴老爹是农户,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吴婶从没有过一句怨言,勤劳又能干,吴老爹去得早,她就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到如今。
看着他们,云初微就想到当初云正出事的时候,吴婶砸锅卖铁把家里能拿的,能拼凑的全都拿出来接济。
自古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在这种世道,吴婶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所以云初微骨子里是很敬重她的。
“婶儿来了。”马上站起身,云初微亲自迎了上去,拉过吴婶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见到云初微,吴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真好,总算是比上次回村丰腴了些,能见肉了。”
云初微噗嗤一笑,小丫鬟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吴婶尴尬地挠挠脑袋,“我是个庄稼人,也不懂得怎么文绉绉的说话,总而言之,就是希望你能多吃些,别太瘦了,免得婶子看着心疼。”
“嗳,我记着呢!”云初微乖巧答,又道:“婶儿,你们快坐,我马上让人摆饭。”
焦燕怕他们拘束,也跟着坐下来,时不时调笑两声缓解气氛。
国公府厨房很大,云初微又亲自去监督着让加速,故而所有的厨娘齐上阵,前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弄了十多个菜。
有远客来,饭食就比平时府上吃的还丰盛。
吴大和吴二见了,顿时吞口水。
不怪他们失态,而是自小就在乡村长大,每年能放开了吃肉的日子只能盼着腊月上杀猪。
每年的杀猪那一天,帮忙的人多,能摆好几桌,肉就煮得多,管够,可以放开了吃,余下的就放盐腌成腊肉,遇到播种或是收割季节请人帮忙的时候再拿出来招待客人,平时,他们都是舍不得吃的,顶多把肥头割一点下来炼油炒菜。
所以,像今天这么丰盛的菜肴,他们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婶儿,这些菜都是为你和吴大哥吴二哥准备的,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们快吃,一会儿冷了就没味道了。”
吴婶惊叹,“我的乖乖呀,这么多菜,就只是给我们娘仨吃的?”
“对。”云初微笑着道:“你们远道而来,早就该饿了——吴大哥,吴二哥,你们俩快吃吧,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不必拘束。”
那俩兄弟拿起筷子,端起小碗就开吃,刚开始有些狼吞虎咽,但被吴婶横了一眼后又收敛了些。
云初微无奈,“婶儿,吴大哥和吴二哥只是太饿了,你就别处处拘着他们了,只管放开了吃就是。”
吴婶很不好意思地道:“没规没矩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云初微知道吴婶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她也不再多做规劝,毕竟你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却永远改不了她的原则和习性。
吴婶是个有原则的人,她想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这是一种骨气,旁人没道理去扼杀。
吃完了饭,云初微让人收拾了桌子,这才道:“今天晚上,你们就先在国公府住下,等明天吃了中饭,我亲自带着你们去铺子里转转,再根据情况给吴大哥和吴二哥安排活计。”
吴婶一脸感激,“麻烦夫人了。”
云初微失笑,“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婶儿帮了我和我爹不少忙,没道理我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一脚就把你们踢开不是?那是小人行径,婶儿从小就告诉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行事,行的端坐的正,方为人之根本,这些话,我可都还记着呢!”
吴婶听罢,又是一阵感动。
云初微与她说了好久,见天色黑了才让梅子领着娘仨去往各自的房间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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