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君一臣为了李钦载的赏罚之事正吵得有点上火,谁知皇后也掺和进来了。
二人抬眼望向屏风后。
武皇后身着华贵宫装,盈盈走出,每一步皆是仪态雍容,不怒自威。
刘仁轨迅速垂头,向武皇后行礼。
李治目光闪烁一下,也含笑点头。
武皇后走到李治身旁裣衽,道:“请恕臣妾僭越之罪,实在是听不得刘将军句句妄悖。”
“陛下,我大唐如今对外用兵,之所以战无不胜,皆托将士用命,舍生忘死,且我大唐的国策得力,军功所赐甚丰,这些皆是大唐雄视天下,万邦来朝的基础。”
“李钦载虽违令在先,可灭国终究是旷世之功,这是任何人无法否认的,陛下若不封赏,将士们以后为大唐征战天下时,谁还会用心用命?”
“如此大的功劳,犯了点小错就被全然抹杀,还要被问罪,呵,岂不令大唐将士心寒吗?日后征战时害怕追究,从此杀伐行止畏手畏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唐常胜之名何在?四方蛮夷怎会臣服?”
“陛下,臣妾以为,必须厚赏李钦载,哪怕他犯了再大的错也要厚赏,这是赏给全军将士们看的,揪住一点小错不放,以后将军们谁还敢领军?谁还会为大唐拼命?事关社稷永盛,此例绝不可开!”
说着武皇后盯着刘仁轨,道:“刘将军刚才拿侯君集为前车之鉴,想必刘将军年事已高,忘了很多关键之处。”
“当年侯君集灭高昌后被太宗先帝问罪,他最大的罪并非屠城,亦非抢掠宫室,而是杀降!是因为高昌国王室已递降书,侯君集却置若罔闻,为了军功仍然下令继续进攻,此举引发大唐内外的激烈谴责,这才是侯君集被问罪的最大原因。”
“李钦载的这点过错,可比侯君集小多了,李钦载虽违令擅行,可终究也是一片公忠报国之心,人无完人,刘将军何必揪着这点小错不放,非要将一位有功于大唐的忠臣置于囹圄之中?”
武皇后说完朝李治裣衽一礼,道:“陛下,臣妾该说旳说完了,请陛下参详斟酌。”
李治含笑点头,刘仁轨却瞠目结舌。
他与武皇后没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位皇后的口才如此了得,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李治对武皇后的这番话表示很满意。
他的女人,俯仰不逊须眉男儿,无论胸怀还是格局,皆有大家气象,若为男儿身,必是一代贤相。
李治盯着刘仁轨缓缓道:“皇后所言,朕亦深为认同,李钦载有过有功,但总的来说,过不掩功,必须封赏。”
刚才与刘仁轨争辩时,李治脱口而出打算晋李钦载的爵位,本来是带了几分赌气性质的。
然而武皇后把话说透之后,李治突然觉得,嗯,似乎……真的应该给李钦载晋爵了,否则赏点田地金银什么的,力度有些不够呀。
“着舍人拟旨,晋李钦载渭南县伯,食邑增至五百户,良田两千亩。”李治沉声道。
刘仁轨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日参劾李钦载已不可能了。
道理确实是道理,但……刘仁轨却是刘仁轨,他的性格执拗,眼里掺不得沙子。李钦载犯的错事实俱在,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刘仁轨曾是给事中出身,对犯了错的人绝不会放过。
“陛下执意如此,臣无话可说,但臣坚持认为李钦载该罚不该赏,不仅是李钦载,与之同谋的统兵郎将程伯献亦该问罪。此非臣一人所想,朝堂上参劾二人的奏疏如雨,同僚们皆与臣同心同道。”
“臣最后还是恳请陛下三思。”
李治笑着宽慰了几句,刘仁轨无奈只好告退。
盯着刘仁轨的背影,李治叹了口气,道:“刘仁轨这人,太正直了。世人世事错综复杂,岂有完美?凡事太过吹毛求疵,活得太累了。”
武皇后轻声道:“陛下的朝堂有此清正之臣,是社稷之福,虽说太过正直,但陛下可兼听兼信,心中自有方圆。”
帝后相视一笑。
武皇后突然道:“陛下,今早臣妾的姐姐韩国夫人来了,她还为陛下亲手裁剪了一件衣裳,是蜀锦所制,陛下稍停试一试,姐姐裁衣的手艺可不错呢。”
李治脸上顿时浮上不自然之色,咳了两声笑道:“好,好。韩国夫人有心了。”
武皇后看着他,嫣然一笑:“确实有心了。”
宫闱事,天下事。
宫里的消息很难瞒住人,刘仁轨刚离开太极宫,李钦载升晋县伯的消息已传出了宫。
卢国公府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卢国公便是程咬金。
听到下人禀报,李钦载晋渭南县伯的旨意已出城奔赴渭南县甘井庄,程咬金的绿豆眼眨巴了半天,却没听到下文。
“然后呢?”程咬金不死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