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钦载朝李治长揖,久久不起身。
李治盯着他的脸,语气冰冷地道:“李钦载,伱为大唐确实立过不少功劳,但你现在却越来越放肆了,功臣便有资格恃功而骄了吗?”
李钦载心头一沉,道:“臣不敢,臣只是劝谏陛下,并无丝毫骄纵之心。”
李治沉默地盯着他。
数年来融洽的君臣交情,此刻一落千丈,僵冷无比。
李钦载仍躬着身子,脸上却无半点悔意。
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
若因为融洽的君臣关系,而不敢直言谏止李治昏聩的决策,李钦载才真正会后悔,这种后悔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僵冷的气氛相峙良久,君臣二人谁都没说话。
沉寂了一炷香时辰后,李治终于扬声喝道:“来人,摆驾回长安!”
说完李治冷冷地看了李钦载一眼,转身上马离去。
李钦载这时才慢慢直起身,看着李治和羽林禁卫远去的背影,黯然叹了口气。
落子无悔,那就这样吧。
如果李治仍然坚持己见要封禅泰山,那么李钦载不介意君臣关系日渐疏远,从此自己在甘井庄当一个安享太平的富家翁,不是正合自己的意吗?
见李钦载久久站立不动,身后的刘阿四上前,他虽是粗鄙武夫,可也明白事理,于是轻声道:“五少郎,小人不懂大道理,但小人觉得您今日所为没错。”
李钦载笑了:“所以,错的是陛下?”
刘阿四迟疑了一下,道:“小人不敢妄议天子,但……反正五少郎没错!”
不远处,一直呆立的那位里长老人终于动弹了,他走到李钦载面前,突然朝李钦载双膝跪倒。
李钦载吓了一跳,急忙搀住他的胳膊,使劲将他扶起来。
“老人家,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折我的寿。”
老人红着眼眶道:“这位贵人,老朽虽不知您的高姓大名和官职,但老朽知道您一定是好官儿。”
“刚才在天子面前,许多内情老朽不敢说,怕给自己惹祸,给庄户们惹祸,大唐如何,社稷如何,老朽完全不知,但老朽知道,这几年大家都过得穷。”
“去年大旱,庄子里差点饿死人,侥幸没饿死的,却也借了不少粮债,今年又是整年的徭役,家里的地没人照料,眼看秋后又要闹饥荒,陛下明年封禅泰山,庄子里怕是会死人……”
“刚才贵人为我等草芥之民请命,老朽都记在心里,不管陛下会不会收回成命,至少您是好人,是好官。”
“老朽代庄子上下青壮和妇孺,必须向您行个大礼。”
老人还要往下拜,李钦载却死死地搀住了他,不让他跪下。
在李钦载的苦苦相劝下,老人这才不得不放弃行大礼的举动。
转身看着明媚的风景,青葱的绿林和麦田,李钦载突然洒脱一笑。
被当成好人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杀头都值了。
当然,最好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