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照顾好他。”
陆且扬转身离开,带来的人迅速放开薄小李和黎子易,跟在他身后。黎子易以为陆且扬就那样走了,可男人走到拐角处,骤然停了下来,随后一道悲痛的声音从他苦涩的喉咙里发出。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黎子易立在原地,不知该悲,还是高兴。他没猜错,终归有一日薄冰还是因陆且扬丢了性命。他们之间的孽缘这回算彻底了解,遗憾地是薄冰看不到那个男人爱上她的样子。
是命定,还是人为。薄冰已经很努力在远离陆且扬的生活了,只是再次回到山城,她的心境却再也不安宁。
当初她无处可去,搭着火车随意奔波,后来途径这座城市,她一眼就被它吸引了。当地相传,忘川寺的佛钟会在大年初二那天由寺庙主持亲自敲响,钟声悠长,余音绕梁。听过的人,若虔心向佛,定有所悟。
后薄冰在这里住下,她偶然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口中知道了忘川钟声的另一个传说。
那是人妖共存的时候,人们惧怕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寺庙里住着一个年轻和尚,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寺庙的香火日渐衰弱。和尚在师父圆寂时,答应他一生不离开忘川寺,所以他从未踏出忘川寺一步。寺庙的后院有一棵千年槐树,经和尚的日夜浇灌,最后在和尚每日惯例念经中修炼成妖。
槐树妖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惜和尚看不到。因为和尚的眼睛在去年不知何故被伤,再也看不到这混乱的世间。那日,槐树妖故意靠近和尚,却被庙里的佛光灼伤。她听到和尚轻不可闻的叹息声,在剧痛袭来时,和尚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他蹲下,摸索了许久,才找到倒地虚弱的她。
“疼吗?”
槐树妖呆呆地看着他,他长得眉清目秀,好看得如谪仙般,不可亵渎,不可靠近。
“你是那棵槐树。”
原来他知道是她,槐树妖还是没有回应和尚,和尚却不以为意。他微微一笑,便令槐树妖一颗芳心沦陷。
“以后陪着我,可好?”
“好。”
女子的声音甜软,和尚会心一笑。少年唇红齿白,俊朗丰神,是槐树妖至死也忘不掉的画面。
世间已几轮回,山上人始未闻。
槐树妖陪着和尚,日复一日,四季循环。可和尚毕竟是人,他没有妖的长生,白发苍苍时,和尚亲昵地摸着槐树妖的头,柔声说:
“阿槐,我好想看看你的模样。”
“阿槐,我可能等不到了。”
“以后没有我陪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断断续续,被和尚唤作“阿槐”的槐树妖泪涌如泉,她知道她的阿和快要离开她了。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人一声又一声地唤她“阿槐”。
那是她此生所有的勇敢,在和尚圆寂那刻,她耗尽千年妖力,神魂俱灭之际,她看着面前的阿和一头白发瞬间成了青丝,依旧是她熟悉爱慕的少年俊容。
“阿和,我舍不得你。”
“你怎么那么傻。”
和尚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早知后院的槐树不日便修炼成妖,只是为了加快她修炼成妖的过程,他做了违背天命的事,拿走了人间的百寿灯,才被惩罚夺走了双目。他骗她是他人无意所伤,她就信了。
和尚终于还是看清了他心心念念的小槐妖。出家之人本不可妄动情,可寺庙太过清冷,和尚早知他的宿命在此;一次偶然机缘知晓槐树之谜,他想与其清冷一生,不如有个伴走完,亦不悔这孤冷一世。
他的阿槐长得真好看,和他想象的一样美。
阿槐痴痴地望着他,最后那明媚一笑是她对她所爱之人最后的祝福。阿槐走了,她此生侥幸遇到她的阿和,无憾。
只是阿槐不知道,他的阿和从未想过独活。他本将死之人,半生时光与阿槐携手,已经是他的贪恋了。
忘川钟悲鸣,长霄震撼,惊动天地,人间苦尽甘来。
阿和走了。
忘川,忘川,曾为何人哭泣?忘川忘川,你可知我爱的人?忘川钟鸣,断人肠,你在何处等到了那迷路的爱人?
老人说完,薄冰已是泪流满面。临走时,老人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古钟般浑厚的声音响起。
“孩子,你一定会等到的。”
自此,薄冰爱上了山城这座城市。她不是那个痴情的小槐妖,也没有为了她不惜生命的阿和,她只有小李子。
这世上再无她牵挂之人,也再无护她之人。除了坚强,除了那心底的恨,她想还有这座城陪着她,已经很好了。
她不求过往烟消云散,只求余生平静度日,清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