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夫之提出这个动议的时候,岛津光久打着哈哈含糊了过去。他已经让了一次琉球,不能再将郑氏也让出去。
“主公,土佐藩那边我已经谈妥了。他们也对郑氏有兴趣,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恐怕就没办法独占了。”山田有荣轻声地说着。
“至少,不管是比起江户还是明国人,土佐人要好打交道一些。”郑森找了王夫之这个盟友,岛津光久当然也能找到盟友。当然,土佐藩与萨摩藩一样,困顿于财政问题,要在等几十年才能恢复正常。比起江户的幕府与大明的王夫之,土佐藩显然更加容易控制。在到时候的分肥之中可以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山田有荣躬身应下,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至少,想要从明人手中独立吞下郑氏的人口、财富、船只,不仅要顺利敷衍住明人,还要确保自己内部不乱。
而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切支丹教徒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爆发的震天雷,让山田有荣的心中充满了阴霾。
……
桦山久守没有带着自己的武士,作为不经意间招收了这些切支丹教徒去抢掠的人,他对天草久二那些人颇为了解。
他们很敏感,内心细腻,尤其对于武士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敏锐。
简单说,他们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出那些对他们有敌意的人。
桦山久守伪装成了一名商人,这对于年轻时候曾经主持过家族商铺产业的桦山久守而言不算困难。但他对自己的那些莽撞傲慢的武士没有信心,干脆就自己一人孤身入内。
樱岛才过去半个月,三月底的春光已经到了尾声,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农历的三月已经到了万物快速生长的时候,离开大隅半岛一片绿茫茫的稻田,桦山久守乘着一座小船抵达了樱岛。
比起上一回偷偷潜入时,樱岛的变化大了很多。
首先是码头得到了扩张,对此桦山久守不以为意。那是中国人的功劳,远征公司在仙严驻扎下来,修筑了一片屋舍作为基地办公。得知远征公司要来萨摩藩做生意,岛津光久十分高兴,认为这是萨摩藩扩大对华贸易的优势,欣然应允,还将仙严一代本来预备修筑别墅的地方划拨给了中国人。
码头的扩张显然是中国人的功劳,他们技术高超又勤劳,等到最新一期的扩建工程完工就可以直接停泊来自中国的二号福船了。
一路入内,桦山久守犹如一名旅人一样,欣赏着樱岛的景色。心中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这些切支丹教徒难道是中国人搞出来的鬼?
这里的确很美,只是在之前,不出产粮食的樱岛养活不了太多人。但现在,切支丹教徒不断涌入。
原本传说只有数百人,但现在一看,至少有两千本地日本人。如果他们都是切支丹教徒的话,那也太过于可怕了。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呀?
中国人没有这个本事,说不定是郑氏在搞鬼。郑氏本来就在与荷兰人做生意,也一直想要换一个新的欧洲殖民者作为客户。英国人声誉不错,相比王夫之,郑氏的嫌疑更大。
但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一路入内,桦山久守渐渐走到了仙严。
比起之前看到冷冷清清的模样,而今的仙严热闹了许多。原本是一处布满空地的别墅区,现在,草地之上摆放起了一个个地摊。来自日本各地口音的商人叫卖着摆摊。
那里,几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嚷嚷着桦山久守听不懂的话语,让他预感到了不妙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桦山久守的身前,让他不得不迅速躲了起来。
那是天草久二。
似乎是一阵激烈的谈判,天草久二与那个看起来像是英国人的商人谈成了买卖。
一行人重新去了码头,没多久,让桦山久守内心沉重的事情发生了。
一门……
不对,至少三门红夷大炮被从船上运了下来。还有一箱一箱的木箱子被搬运进去,其中有几个箱子甚至没有盖子,直接就可以看到内里的景象。
那是一杆又一杆的铁炮,而且还是洋人的铁炮。
“该死的……如果是这样,恐怕我们的人根本就登陆不上樱岛!”桦山久守心碎地收起了目光,他觉得自己不是等到了一个时来运转的机会,而是沾染上了一桩大麻烦。
试想,如果自己不能带兵平乱,那么这恐怕将是一个更加让自己感觉绝望的地方。
一次失败,藩主还可以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给他下一个机会。
但再一次失败,恐怕不用岛津光久说,他自己都可以麻利地切腹自杀了。
“桦山桑,没想到,我们还会在这里相见。”就当桦山久守带着斗篷隐藏到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天草久二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桦山久守望着曾经的手下,曾经被自己驱使得恭谨无比的流民,表情复杂:“你们是怎么找出我的。我自信,并没有哪里有任何异常。”
“当然是农民的帮助。”天草久二笑道:“当你落脚进樱岛时,就有你农庄的农民认出了你。”
“农民?难道不是从各地蜂拥而来的切支丹教徒?除了切支丹教徒有这样的顽强坚韧,怎么可能是一群农民打败了我?你觉得农民可信?笑话!他们无耻龌龊,劫杀落单的武士,贪财好色,狡猾无能。说谎成性,一有土匪就寻武士帮忙,武士来了,却什么走不给。他们最狡猾,要米不给米,要麦说没有。其实都有。你掀开地板,不在地下室就在储物间。你用一群农民探听到了我的踪迹?我不相信!他们最吝啬,最卑鄙,毫无仁义,不懂礼节。是最可恶的存在。你竟然说是农民帮助你发现了我?你也变成了可恶的说谎者!”桦山久守愤怒大喊。
他可以容忍自己被高明的对手打败,却不能想象自己竟然败在了一群低贱的泥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