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在洞口呼啸,往日里这种风的响动曾经让她彻夜难眠,但此刻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再能吸引她的注意。娜奇拉握紧了双拳,一大堆问题像失控的藤蔓在她脑中蜿蜒纵横。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恭敬地向法师提问。
“法师先生,对于我的过去,您是否能看到更多?”
然而法师没有回答,他似乎一下被抽空了力气,疲惫的靠在石壁上。低垂的兜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神情。
娜奇拉心里闪过一丝失望,然而她明白,预知与占卜也许并不是这位法师的专长,他已经尽力。
占卜……
“占卜师吉莉雅,我在一个酒馆听说了她的大名。”魁梧的冒险者大声说,“据说她无所不知,一只眼预见未来,一只眼回望过去。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她就会说出你想知道的一切。”他大口撕咬着烤的焦香的鹿腿,仅存的一只眼睛熠熠发光,“要是我这次能从地下城里得到那件宝物,我就要去问问她,独眼拉瑞失散的孩子在哪里。”
后来他并没有实现愿望,娜奇拉把气泡中浮起的拉瑞埋在了那片荒地里。但此刻她突然想起了曾经那场交谈,那个名叫吉莉雅的占卜师,也许能给她想要的答案。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娜奇拉跳起来,在她收集的那堆零碎中翻找起来。
刺足蝇的腺体、炎首鹿的皮、霜骨雕的羽毛、一卷未鉴定过的卷轴、一把装饰着璀璨宝石的匕首、一个据说是妖精发丝编织的护符……
娜奇拉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幻象之眼,她记得把它带出地下城的冒险者是这么对她介绍这件东西的。他用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卷轴鉴定了它,“跟它的价值比起来,那张卷轴根本不值一提。”那名冒险者洋洋得意的说,无视了同伴嫉妒的目光。
第二天她在沼泽边缘见到了冒险者和同伴的尸体,他们互相刺中了对方的要害,幻象之眼散落在地上,娜奇拉收起了幻象之眼,把他们两人并排埋在荒地上。
水晶球在她手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她想了想,又翻出一个尖羽貂皮制成的袋子,把许多零碎的小东西装进去,扎紧。
做完这一切,娜奇拉走到洞口看着天空,雨停之后,她就要离开沼泽。
离开沼泽,这是一件远比说起来更艰难的事情。过去的无数年中,她对外界的印象全都来自于冒险者的讲述,那些闪耀着苍翠绿色的森林,千年严寒冻结而成的冰川,浩瀚的海洋,吹过柔软绿茵草地的微风……还有更复杂的人心。
她将要面对无数她从未见过的种族,去她从未去过的国度,她将不再能依靠沼泽诡谲的地形甩掉危险……但这些她都会面对。
她想知道自己的来处,她一直认为自己诞生于沼泽,同其他沼泽中的生物们一样,会在这里生存,死亡。然而有人告诉她,她是人类。
为什么?当初那位娃娃脸的冒险者明明说过,她是沼泽之子。
当一个问题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就衍生出了更多问题。
她想去问问那个娃娃脸,去问占卜师吉莉雅,去问世界上任何一个有可能知道她过去的人,在她在沼泽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之前的那些岁月当中,她究竟是谁?
“谢谢你的洞窟。”身后忽然传来了法师的声音,“我明天就会离开沼泽。”
娜奇拉有些诧异的转身,法师在阴影里看着她。
仿佛是一种邀请,一种默契的隐喻,她看着沉默的法师,与他黑褐色的眼睛对视。
“法师先生,我是否可以和你同行?我想知道我的身世——我究竟来自何方。”
法师看了她一眼,收敛衣袍,安静的靠在火光的阴影里。
“霍格——我的名字。”
——
晨曦大陆有无数的陆地、岛屿和海洋,无数种族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繁衍生息,最久远的历史记载已有数千年。
与无数世界一样,智慧总与纷争同时诞生。
晨曦大陆上的无数国度与部落总有大大小小的矛盾,吞并与分裂从未止息,但这片土地实在太过广袤,某个角落的战争实在无法波及整个世界。
直到八十年前,神圣帝国雷斯克异军突起。
神圣帝国位处晨曦大陆南端,由信仰光明之神弗雷巴蒂尔的神圣教廷领导,他们操纵着如天降神器一般的机甲魔像大军,在之后的四十年横扫了周边无数国家与部落,占据了晨曦大陆近二分之一的领土。
幸存者们逃亡大陆的另一端,在那里他们以自由意志为名,联合了北方诸多地区建立了另一个国度——自由联邦维纳瑞尔。
如果以军事实力对比,新生的联邦完全不是神圣帝国的对手,就在机甲魔像的铁蹄即将踏碎维纳瑞尔的防线,帝国一方却怪异的沉寂下来。
联邦中所有成员都在为对手可能出现的暗招紧张备战,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五年……雷斯克帝国似乎完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霸权,反而牢牢封锁了边境,成为一头盘踞整个南方大陆的巨兽。
维纳瑞尔一方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抓住了这难得的喘息时间,经过四十年的养精蓄锐,自由联邦隐隐成为了北方大陆的执首者。
这一切,对于联邦西北边境的一个平凡小镇来说,显然太过遥远。
高高的稻草在车上垒起了一个巨大的垛子,车轮辙压过落叶堆积的路面,农户帕鲁姆驾着马车,他要把这些稻草送到镇上的杂货店去,再顺便买点小镇特产的暮色金酒。
当然,对于一个靠近幽暗泥沼的村庄,沿途总不乏意外收获。他在村外不远处的路边遇到了两个冒险者,这在三月十分难得。虽然那个高大的黑衣青年让人不安,但他身旁的少女显然十分无害,那张乖巧可爱的面孔让他想起了在都城求学的女儿。于是他捎上了他们,毕竟那名青年拿出的路费也十分诱人,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一定能在镇上的商行里卖个好价钱。
相比较沉闷的青年,少女无疑是个好听众,她总能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又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接上话题,帕鲁姆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是的,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暮色镇。”他说,“幽暗泥沼的必经之地,冒险者的中转站,难以想象你居然不知道它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