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英一看情势大好,连忙挤进人群,大声道:“山上李道长医术高明,两位公子不如随我上山,看看道长有没有法子治一治小公子的脑残。”
百姓们一听也是,忙让出条路,劝夏志明:“李道长的医术是真的好,赶紧去看看。”
“济民医馆也很好,里面有神医在,去济民医馆也成。”
夏志明连忙四处作揖道谢。
和一众百姓寒暄完,夏志明弯腰把林官扶起来,随着杨玉英出来,把人扔到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人群。
杨玉英忍啊,忍啊,忍啊!
不是忍笑……根本忍不住盯着林官狂怒:“赶紧滚回京城去!”
她不久之前那依依惜别之情,那一点惆怅,简直变成穿心箭,嗖嗖嗖全照着她胸口穿过去。
林官这样会闯祸的货色,早走早安生。
以前他就挺能耐,但至少还没有乱闯人家女浴室的能耐。
“就是话本里面,也只听说过女侠闯男澡堂,闯女澡堂的那都是淫、贼,偷窥犯!这幸亏你在门口让人家抓了,真让你混进去,我们皇城司还要不要脸!”
怼了林官几句,由着他还趴在马背上装昏迷,杨玉英又看向夏志明,看得夏志明低头,耳根通红。
“真是苦了你了。”
夏志明是谁?
京城明珠玉璧,何等贵介公子?
他在京城的名声白璧无瑕,结果一碰见林官,就变成了稀里糊涂。
如今到好,百姓堆里扯闲篇谎话,竟也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杨玉英长叹一声。
她亲眼看着美玉被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浆糊,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林官哼唧了两声,不说话。
一行人出了崔家庄,也没回杨玉英那儿,就在官道上寻了一茶棚坐下喝茶。
林官这才‘醒来’,睁眼就压低声音对杨玉英咕哝:“美人,你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刚刚明明是夏志明借机嘲了他一顿。
“不说这个,这些不重要。”林官肃然。
杨玉英翻了个白眼:“怎么回事?”
崔家庄的澡堂建了有十几年,当初村子里闹疫病,为了干净卫生少疫病,衙门出资建了这玩意。
如今一般都是秋冬两季开门营业,有村夫村妇在地里干完活,一身汗水一身泥,隔一阵便去澡堂里洗个澡。
当然,也有漂亮年轻的大姑娘。
反正朝廷补贴,也花不了几个钱,比自己在家烧劈柴烧热水容易得多。
但是像偏远农村这等地处,能称得上美人的寥寥无几,如今还是豪门大户养的起佳丽。
林官即便有这毛病,他也不可能在崔家庄犯病。
咳咳。
这都是玩笑话,对自家同僚,这点基本信任还是有的。
林官连灌了三杯热茶,眉头紧蹙,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们登州皇城司成立之后第一个案子,应该可以开始办了。”
杨玉英:“哦,我的分衙成立后,第一个案子就处理,皇城司林官顾问擅闯女澡堂的‘大案’。”
林官:“……美人你跟谁学的,嘴巴竟这么毒?”
杨玉英冷笑。
以前林官是相貌好,气质好,还和自家元帅长相酷似的同窗,那在他面前,当然要尽可能地体面些。
如今惹事惹到自家地盘,这简直就是讨厌鬼,还敢说她毒舌?
“我今日同夏志明返京,路上我们想采买些鲜果……”
夏志明冷笑:“别我们,只有你。”
林官一噎:“反正我就离开官道进了村子,正买果子的时候看见一个人。”
“女人,很漂亮。”
夏志明补充道。
杨玉英:“……这感觉可不太对。”
林官这厮,不会真犯错误了吧。
“是很漂亮!”
林官无语,“能做镇南王外室,还给他生下一子一女的女人,会不漂亮?”
他似也有些犹豫,蹙眉道:“问题不是她漂亮不漂亮,也不是她是谁的女人,问题是,她已经死了。”
夏志明和杨玉英一时都无语。
林官沉吟,忽然道:“你带回来的这位林少帅,也是死了二十年又复生……”
杨玉英伸手拍在林官的额头上道:“别胡说,他没有死。林见竹重伤,服用了山河祭的秘药,又用了冷冻手段,一直处于龟息假死状态,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起死回生,至少我没见过。”
林官顿了顿:“唔,总之,我忽然看到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不自觉就跟了上去,她进了澡堂……”
于是,他连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
“真想跑掉肯定是跑得掉。”
林官苦笑,“我担心打草惊蛇,就没做什么动作。”
“世上何来死者复生?”夏志明郑重道,“或许只是相貌相似,也许两人有血缘关系,也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沉默片刻,林官忽然道:“……那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
夏志明一怔。
杨玉英沉默:“走吧,回去再说。”
杨宅草木的清香,柔软的风,小女儿甜蜜的笑语,就连树下的石桌石凳,都让人心安。
“如今都是皇城司的同僚,也不必保密。”
林官轻笑,“我入的皇城司之前,做过两年斡国权贵的药奴,又被斡国兰苑遴选为死间……幸好没来得及闯下大祸就被邹掌事救下,带回了京城。”
天边落日余晖犹在,冷风却渐渐起来。
夏志明想:登州的秋日怎么这般冷?
透骨寒凉。
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和林官相识太久太久,久到那般熟悉,此时……又如此陌生。
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一起玩耍,一起读书,抵足而眠,可他看到是朗朗白日,林官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永远也过不去的长夜?
林官其实说得极轻松,杨玉英也不去细问,只给他倒一杯茶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