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已深,寒风冷冽,杨玉英伸了伸腰,起身关上窗户。
“睡吧,咱们这一路也够受的。”
林官此时已经迷迷糊糊陷入困顿,脑袋撑不住向下砸在桌子上,夏志明信手把他头底下的两个碟子抄走递给莲莲。
“这是骨刺的,官窑的精品,小心些。”
莲莲笑应下。
杨玉英:“……”
刚才她以为夏志明会接住林官,这才没伸手。
“明天早晨起来非肿个包不可。”
可便是这般,林官也没有醒,夏志明提溜起人直接扔床上去,回头对杨玉英一笑:“玉英也早点歇息,我听莲莲说给你准备了温汤,去泡泡解解乏,这边有我,别担心。”
杨玉英推门而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就看夏志明坐在桌前的影子孤零零的,瞧着似乎有些寂寞。
林官躺在床上便醒了,他本也是个警醒的人,忍不住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没什么好怕的。”
夏志明轻声道,“不是为你自己,只当是为了我们这几个朋友。”
林官失笑:“矫情!”
能活着是好事,别管怎么活,没办法也就算了,现在有条生路,难道他还会因为念旧,不舍等等情绪就放弃?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多年来的双面生涯早就毁灭了他,哪里还有今天?
杨玉英回去泡了个热汤,躺下就睡了,第二日一睁眼,推开窗户向外看,外面一行人已经行李打包妥当,装车完毕,显然是夜里准备好的。
“真能干。”
皇城司里的小孩子们,个顶个都一人能当七八个人使唤,优秀又出众。
林见竹也是连夜炼丹熬药,为袁云岳治病,一副药下去,袁云岳呕出一口黑红的血沫子,咳嗽了两声,身量就挺直起来,深吸一口气,浑身通透舒畅。
“没想到我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费月妮带了一堆自家腌制的腊肉,做的酱菜,尤其是好几罐子新炒好的茶叶,都是她亲自炒制,采集的最好的茶叶,成品之后更是千挑万选,平日里她除了给自家云哥喝,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能。
一大早,杨玉英一行人要走,费月妮领着山上老少出来送行,场面简直比辛县县太爷离任时还热闹几分。
当年辛县那位县太爷走时,特意花钱雇了一帮人送万民伞来着。
杨玉英瞧着阿悟和费月妮眼角那两行热泪,莞尔:“我那学习班还要继续办,将来说不得要升格为学校,以后总会常常联络,你们哭什么?”
费月妮使劲拧了把鼻子,吭吭哧哧半天:“……不知道。”
阿悟轻轻扬眉:“小姐,别忘了阿悟这辈子命都是您的。”
经历了一番地宫冒险,阿悟和费月妮都自以为除了拖后腿,并未帮上任何忙,但她们依旧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无法遏制的变化。
至少阿悟觉得,她的婚姻,她那些无法言说的苦闷,其实都不算什么,真正在生死一瞬间,她连想都没想那些东西。
杨玉英挥挥手,径直驾车直奔京城。
她在京城还有事情要收尾。
今日太平山附近兵士越发的多,不光是皇陵护军,还有皇城司的人,乍一眼看去,杨玉英看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皇陵护军的人显然也发现这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都没人试图过来,也没有人去怀疑,到是有几个老士卒私底下调侃:“皇城司人向来人见人怕,这一帮看来都得是些刁民,一会儿要不要查一查?没准敢闯皇陵的小贼,就同这帮人有关系。”
众兵士:“那要是碰上皇城司的大人,你上前交涉?”
老士卒:“……这扶老携幼的肯定都是附近的居民,既然是老百姓,咱们还是别随便扰民了,再说听说那帮贼人的来历已经被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出陵墓,想必已经死得差不多。”
一众兵士齐齐点头称是。
京城
戚芳龄呆呆地看着药铺大门看了大半日,算计荷包里的钱,可她脑子是木的,僵的,算计了半天也算不清楚。
就在三日前,父亲的案子终于审结,罪名大多成立,被判了流放平州,现在只等着押送,还……母亲一下子就病倒在床。
大夫说,情况不好,现在需得拿上好的人参熬汤吊着,熬过去或许还有救,熬不过去,那就是天命如此。
人参啊!
“人参也还是吃得起的。”
戚芳龄喃喃自语,抹了把脸,深深呼吸,努力振作起来。
“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静山伯府被抄,他们一家人也迁出来寻了个小宅子落脚,两位兄长身上没被任何案子,但受父亲连累也丢官罢职,好在性命无碍。
兄长们交游广阔,到有几位知己好友没在乎他们是罪臣之后,乐意伸出援手,帮衬着把家里几个贴心的下人赎买出来,又帮着安家。
要不是有这些人,他们就算找到落脚的地方恐也难立足,现在,事情还没到绝境,她能撑得住。
时间虽过去不久,可如今的戚芳龄却早已失去往日的天真,对这世情可谓看透了不少,绝不肯再去做娇弱的鲜花,宁愿为野草,好歹熬下去。
“芳龄。”
戚明脸色雪白,匆匆从后头赶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头发都湿漉漉的,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给你,我这两天攒下些钱,凑一凑应该能给娘买一些老参。”
戚芳龄应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忽然一驻足回头:“哥,林依依的案子也要判了,她虽然说自己不知情,但我从几个朋友那里打听到,有证据显示她和一伙贼人交往过密,恐怕不是几句话就能脱开关系的。我看,林依依这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咱们家如今经不起波折,你可千万不要乱伸手。”
戚明愣了下,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