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大雪下得铺天盖地。
成千上万壶桂花酿被人从松树根下挖了出来波撒在地,偌大的叶国皇宫仿如一个巨大的白瓷酒壶被人揭了盖,处处散发着浓郁香甜的酒味。
酒味随着寒风吹入宫里每一处,有些人闻着反出了酸水,有些人闻着却直流口水。
而住在清影宫的人,却一丝味道也闻不见。
这场伤寒来得格外凶猛,足足养了一个月还未痊愈。或许是她撒得那些谎连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便罚了场病给她。
回宫后的这段日子里日出月落更迭交替,昼夜都与她无关,借着这场病赤璃将自己关在房内什么人都不想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她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那个曾无比信任她的人。也没有能力消化内心的愧疚与深深的罪恶感。
如此难堪的局面为何还要留在这里面对和承受?她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绝不是因为担心叶隐修坏了她的计划才选择留下。
可叶隐修却认定了这个理由,不容她解释。
这段时间,她的睡眠时间变得零散,睡睡醒醒昏昏沉沉,有时她甚至分不清梦里梦外的世界。正如她的人生,真真假假早已混乱不清。
如果再给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还会坚持之前的选择吗?
不,不会的。
她会在萧无惑将任务抛给她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被那虚伪的感情牵制,更不会出现在叶国。
那么此刻,她可能在山庄里与墨卿和逸丰尘他们一边赏雪一边喝酒,没有爱也没有恨,无心于事逍遥快活。
她一直不明白义父为何会让她服从萧无惑的所有计划和安排,这和自己追求的世道公平究竟有何关系。
或许是她目光短浅不能领会义父苦心,但她真的累了,前半生,她没有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余生她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和工具,也不想为了实现别人的理想抱负委屈自己,违背良心。
门被人推开,雪花乘虚而入伴着凉意闯了进来。
她转眼望去,明知道不会是他,心里却还是生出了苦涩的失落。
“郡主,该吃药了”芝晴忧心重重地端着药汁跪在床边轻声道。
“地上寒凉莫要跪着”床上的人用胳膊撑起酸软的身子接过对方手里的瓷碗。一向最怕药味的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便将药汁一饮而尽。
鼻子不通气儿竟也是件好事,闻不见香也品不出苦,正如爱恨得失,相克相生悲喜连蒂。
“郡主,您是不是惹皇上不高兴了”芝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碗,轻声问道。
自打这次他们回宫后,皇上不仅下令砸了所有桂花酿,连主子病成这样他也未来瞧过。
“我做了错事”一开口眼泪便滑了出来,张着嘴呼出浓浓的药味儿。
“恕奴婢多嘴!皇上之前对您那么好,应该很快就会消气了”芝晴见主子流泪赶紧从枕头下拿出锦帕替她擦拭,亦为自己将主子惹哭内疚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赤璃抬起手来挡去:“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芝晴抿嘴轻叹,无奈地退了出去。
殿门一关,赤璃从枕下摸出锦帕躲进了被子里紧紧蜷着身体无声泪下。
寒风四起,吹落雪花簌簌作响。
三更已过,御书房内尚有火光。
那些曾被他讨厌的繁琐公文此刻却成了暂时忘却烦恼的工具。
接连数十日,叶国皇帝像一台不停运作的木轴重复机械地翻阅批奏无休无止。
可即使是这样,那轻扬的声音还会时不时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扰得他不得安宁。
天亮之前,桌上的成山的公文被一支大手扫落在地,灯烛的火苗被突来的风吓得打了个激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