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听,就嚎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道:“程秋生这个龟孙,我嫁给他以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啊。这几年,他一年就不在家三个月,他自己在外头有吃有喝的,也不管俺娘儿几个的死活啊。他半月、二十天回来一趟,在家也不会超过三天,放下几个钱就滚蛋了,他是把这个家当成窑子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对自己的老婆不亲,可儿子、闺女都是他亲生的啊!”
床上躺的一个小孩突然哭了起来,女人走过去轻轻拍了他几下,他就继续睡觉了。
女人走到柳扎根旁边又接着哭诉起来:“十来多天以前,保长领着几个人来了,说秋生在西乡跟一个姓土的因为抢人家的东西,被乱棍打死了,到家来教我找人去给他收尸。秋生没有哥、兄弟;俺儿子今年才六岁,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从来没有出过三门四户,教谁去给他收尸啊?”
柳扎根很是吃惊:“秋生真死了?”
“死了,这个龟孙真死了!”这个女人恨恨地骂道,“保长领的那几个人又把俺家翻了个底朝天,说是要找赃物。我对他们几个说,家里要是有值钱的东西,我跟两个孩子也不会没衣裳穿了。前儿个,又有俩人来俺家翻了一遍。我说,你们也别再找了,我天天在家也找不到啥东西,你们就把俺娘儿几个带走吧,俺就不愁没饭吃了。程秋生这个挨千刀的,可是把俺娘儿几个害惨了。我就是改嫁,拉扯着俩孩子,也没有人要我啊!我以后可咋活啊?”
看这个女人的岁数和春桃差不多,但她穿的衣服比春桃差了不少。想起他和程秋生相处的那些日子,柳扎根心里也很难过,他想了想就说:“别哭了,大嫂!秋生死了,两个孩子以后就全靠你了。我身上还有一块钱,你拿着给孩子买点东西吃吧!”
说完,柳扎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大洋递给程秋生的老婆。
女人顿时喜出望外,她接过银元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大兄弟,你真是个大好人啊!秋生他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起来。
柳扎根又安慰了她几句,离开程秋生家返回烟馆。
走在路上,柳扎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当他从秋生老婆的口中得知阿土的死讯,他感到一阵狂喜,简直就像是孙猴子被摘去了头上的金箍一般舒畅。
当柳扎根回到烟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半轮清冷的月亮挂在中天上,烟馆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白日的嘈杂。扎根走进自己的住处,他没有一点睡意,就坐在床沿上盘算着如何解决周昂这个棘手的问题。
过了两天,柳扎根就去见老板苏南山,对他说家里有人捎信,说他的一个堂叔去世了,他得回家去帮两天忙。苏南山立刻就准了他两天的假。
柳扎根去街上买了二斤点心,然后兴冲冲地乘船赶回柳家湾。
半下午,柳扎根回到家中,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柳莺、柳庆、二庆几个孩子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包东西,他们都高兴地围了上来。
柳扎根打开纸包,每人给了他们几块点心,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吃了起来。
胡氏来到堂屋门口,“扎根,今儿个咋回来这么早啊?”
“我想回来看看。跟老板说了一声,吃了晌午饭我就回来了。俺娘没有在家啊?”
“你娘跟你媳妇都去你三雷大娘家了。你三雷大娘今儿个过生,三个闺女都来了,你娘她俩抱着孩子去跟小凤姊妹几个说话去了。”
柳扎根走进堂屋,把手里的那包点心递给胡氏,“奶奶,我捎回来一包点心,你吃几块吧。”
“我不吃。今儿晌午小凤送过来几个油饼,我吃了一个,到现在肚子还发胀哩。”
扎根把那包点心放在条几上,低声对胡氏说:“奶奶,秋生跟阿土都被人打死了!”
“真的吗?你听谁说的啊?”胡氏问道。
柳扎根就把那天晚上去程秋生家的事跟她讲了一遍。
“这个孩子咋办啊?”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他送回家。”
“那也中。这个孩子大了,啥事都知道了。要不然咱留下养着他也没事。”
“奶奶,正好今年冬天河里没有上冻,我坐船把他送回去,比走路快得多。”
“扎根,你可不能把他送到家啊。要是他家里人问你这个孩子咋在咱家,你就跟他们说不清了。”
扎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春桃抱着柳燕和龚氏、柳莺一起走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