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雷家的堂屋里,招娣正向克俭交代春节前他们家要做的事情和克俭需要去集上买的一些年货。
他们一家从沙河北搬回柳家湾以后,招娣几乎就没有管过办年货的事,不用她说一句,三雷把该买的东西都会买回来,她只需要把年馍蒸好就行了。后来女儿渐渐长大了,她肩上的担子又轻了许多。江雪妯娌几个过了门,招娣更像是一个甩手掌柜,她安排一声,几个儿媳妇就能把活做好了。
但这几年就不一样了。克俭从北乡回来,他们一家都搬回来住。招娣每天在家照看几个孙子,小寒成了家里的主妇,单巧除了帮小寒做饭、洗衣裳之外,别的时间大多就在自己的住处纺棉花。
地里的庄稼活就落在了克俭的头上。因为克俭之前没有管过家里的事,很多事情他还考虑不到,招娣就经常提点他。农忙的时候,每天看到克俭一脸的疲惫,招娣也暗暗心疼。
听完母亲的安排,克俭出去把大门闩上然后就回屋歇息了。
招娣把堂屋门闩上,端着油灯走进西间,看见大宝和玉宝兄弟两个都已熟睡,她就端着灯去了东间。
招娣把油灯放在南面的窗台上,坐在一个草垫子上纺起了棉花。在嗡嗡的纺线声中,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一家人在一起时欢欢乐乐的场景,她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到了半夜,招娣困得两眼都睁不动了,她就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坐下继续纺棉花。
直到听见外边传来公鸡的打鸣声,招娣这才打着呵欠躺到床上去歇息。
突然,招娣听见床前有人喊:“老婆子,天都大明了,你咋还不起床做饭啊?”
招娣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的竟是三雷,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老头子,你这几年去哪儿了?连一个信都不往家里捎。”
“不敢捎信啊。”三雷笑着说,“要是让唐冲这个孬孙知道了,他不得派人把俺爷几个抓回来嘛!”
“唐冲掉河里淹死了,日本鬼子也投降了。”
“就是知道这些,俺爷几个才从外边回来。”说着,三雷捧出一个大坛子,“这坛子里的银元是俺爷几个这几年挣的,过了年咱再买几亩地吧?”
招娣高兴地说:“那中,你把这个坛子放床底下吧,过了年打听打听谁家愿意卖地。唐冲家的地,咱贵贱不能买啊!”
“那是。他家的地就是不要钱,咱也不能要。”
说完,三雷就把那只坛子放在了床下边。
“你说你们爷几个都回来了,我咋没有看见大孬跟二孬啊?”
“你这个老婆子,真是白活了几十岁。他俩几年没有见媳妇了,不得先去跟媳妇说说话嘛!”
招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把这一头给忘了!”
她急急忙忙下床穿上棉鞋,“看看你身上这个袄,上面好几个窟窿,里头的棉花都露出来了。我给你做了一个新袄,你赶紧换上吧。”
招娣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棉袄,三雷把它换上。招娣喜滋滋地说:“人是衣裳马是鞍,这话一点都不假。你换上这个新袄,看起来比刚才年轻了十岁!”
“我再把头发一洗,胡子一刮,看起来才年轻哩!”三雷自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