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手按刀柄,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我们大康圣贤有这么一句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君子出于大义做事,小人出于利益做事,那么这些毗舍耶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呢?”
永良比金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小人。”
崇文站住了,说道:“不错,我们登陆笔架山,那些毗舍耶人不顾老弱妇孺,纷纷向山洞逃命。那些白蒲延人,被困在这岛上,他们的亲人大多在百里之内,却无一人前来救援。
这些蛮族,是毫无疑问的小人,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既然如此,给他们些利益,把屠刀举向同族又算的了什么。”
真乙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崇文,说道:“这样的人,谁敢信任他们?”
崇文转过头看着真乙姥,说道:“你知道为何永良比金不会这样么?为何八重山人会为了别人战斗,不顾死生?”
真乙姥不假思索的说道:“因为忠诚勇武和善良的人,为保卫族人而战死的人,灵魂会跨过彩虹桥,到大海对面的龙宫仙境,享尽幸福荣华,保佑子孙无灾无难。”
崇文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八重山人之所以重义轻生,还因为有你。你为何不把这些道理,讲给岛上的土着们听听呢?为何不把这巍巍西山,也当做你的御岳之一呢?”
真乙姥迟疑的说道:“可我只是八重山人的大阿母啊。”
崇文摇摇头,说道:“不,你还是金山卫号的妈祖化身,你也是白蒲延海的大阿母。”
真乙姥一时有些迷茫,崇文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说道:“只有你,能让野蛮愚昧的小人,变成知礼守义的战士,你还不明白么?”
真乙姥的猫性是骨子里的,悄无声息的四处乱窜,随时出现在各个地方,这才是她的生活,不可能安心在吊脚楼里无所事事。
每到夜晚,毗舍耶人的营地不再死气沉沉,男女老幼围着一堆一堆篝火,大声谈笑,且歌且舞。渐渐的,那些东番人,甚至一些龙王岛海贼也加入到歌舞群中,乐此不疲。
刚开始是八重山歌舞,后来有了毗舍耶舞蹈,东番舞蹈,白蒲延歌舞,仴国太鼓,琉球歌舞。。。大家手拉着手,脚步杂沓,一时涌向火堆,一时又向黑暗中隐去,口中吟唱着不懂词义的歌谣,语言不再是障碍,心和手一样,联在了一起。
在歌舞的人群中,总有一个靓丽的人影,把笑容带给每一个人。
渐渐的,笔架山有些不一样了。少了殴打叱骂,没有了杀害,大家脸上有了笑容,干活越发卖力,对老弱和病人也悉心照料。死难者不是挂到高杆上,不是丢到海里,而是埋在高坡上,大家围着墓葬,燃起篝火祈祷,寄托哀思。
真乙姥走到任何地方,总有人虔诚叩拜,刚开始是老人和妇人,渐渐的,甚至青壮年也跪拜施礼,亲吻她的脚面,视若神佛。
每到真乙姥登山祈福的日子,山坡下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随着真乙姥的手鼓摇铃摇头晃脑,如醉如痴。那一刻,没有八重山人,没有白蒲延人,没有东番人,没有琉球人,没有宫古人,没有毗舍耶人,也没有康人和仴人,只有狮鼻城人。
她渐渐成了所有人的大阿母,保佑他们死后进入龙宫,永享荣华。
连崇文都没想到,一颗纯净虔诚的心,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他开始相信,这岛上乱七八糟的种落正融合在一起,有可能像龙王岛一样团结起来,为狮鼻城而战。
崇文竟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他释放出了一个仙女,还是一个入娘的白骨精。
不过他来不及胡思乱想了,放了白蒲延人以后10几天,就开始有九屿豪族来岛上交易了。看到这黑烟腾腾、火烧火燎的岛屿,白蒲延客商心生恐惧,只是在外海逡巡徘徊,不敢靠近。
直到巴赛族人出海,反复解释和劝说,才有白蒲延人敢于登岛。不过一进市肆,这些人就再也不会离开了,这里的货物太多了,眼睛都花了。
不仅如此,岛人出奇的和善。。。甚至那些可怕的毗舍耶人,竟然也面带微笑,谦让有礼,让这些白蒲延人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每到晚间,这些白蒲延客商就会被请到吊脚楼大院,高大魁梧的海贼首领大摆宴席,请他们品尝从未享受过的酒肉糕点,痛饮从未饮过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