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潇婉疑惑道:“少爷是他们照拂长大了,自然比我了解得更多啊。”
张守鱼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道:“让你说你就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俞潇婉揉了揉脑袋,清咳两声,眼神移到了另一边,边想边说:“我觉得观铭少爷是个谦谦君子,他对谁都和温和,下人做错了事情也不打骂,他的小侍女叫月季,就是个普通姑娘,但是观铭少爷对她就像亲妹妹一般,反正很是让我们羡慕,而且观铭少爷也天赋过人呀,虽然比张齐少爷差了些,但是他口碑是特别特别好的。”
俞潇婉说着说着,落着晨曦的眸子如微波漾起的河水,发出碎金闪烁般的光。
“至于张齐少爷呢,长得很有男子气概,在修行上肆意狂傲,看上去很目中无人,但是私底下待人是很不错的,不会亏待了谁,只是张齐少爷好像是很淡漠的,他的礼貌不是因为尊重,而是因为……不值得。就像偌大的府门不过是一个小笼子,他要去的是更大更远的地方。”
张守鱼听着,忍不住问:“这样的人,想来应该也是一心修行不近女色之流,你为什么一心想要当她的灵侍?”
俞潇婉理所当然道:“因为人家厉害啊,众所周知,修行的前三境,太初,二境,三境是最难破的,张齐少爷二十四岁便入了三境,想来再过两年便可四境,之后到一路到六境的分水岭想来也是顺风顺水呀,那时候张齐少爷可能都不超过三十岁,你知道疆野城的第一高手,也才不过七境哎……”
“好了好了。”张守鱼一掌抵着另一掌的掌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一说我姐姐吧。”
俞潇婉嘴唇抿成一线,认真观察了一会张守鱼的神色,看不出太多异常,才说:“少爷与成雪小姐不和大家都是知道的,都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评论啊。”
我和张成雪不和?为什么?张守鱼有些不解。
俞潇婉已经自言自语地替他解答了:“据说少爷出生之后,老爷子便将许多资源都倾注到了你身上,有几件小姐心爱的法器,老爷子也都赏赐给你了,其实这些啊都是人之常情,也不能怪小姐什么,后来小姐成年之后内敛了很多的,她漂亮,天资高,心机也深,据说还被那城中大宗折蝉宫给看上了,宫主想收她作关门弟子,和少爷小时候的恩恩怨怨可能也从此揭过了吧。”
怎么听上去一个一个都是成功人士……唯独我好像是那个深得老爷子宠爱,但是偏偏各方面又比不过那三位。
俞潇婉见他神色似乎不太对,连忙道:“少爷不要多想啊,潇婉之前……有眼无珠,不知道少爷哪怕不能修行,在其他方面的造诣依然很大,或许这次还可以因祸得福,将来做一个名医什么的。”
“真的?”张守鱼笑问道。
俞潇婉连连点头。
事实上,她的小腿酥麻的感觉渐渐褪去之后,她感觉自己体内许多原本闭塞的窍穴变得通透了起来,灵气的运转更加流畅,而原本时常感到寒冷的小手竟也久违地暖和了起来,她还不知道身体具体有什么变化,只是裨益良多,就暂且归功于张守鱼吧。
张守鱼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啊,对了,为什么没有早饭?”
俞潇婉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道:“少爷,不是您亲口说的嘛,修行之人不食早餐!”
还有这种名人名言?张守鱼无奈扶额:“那从今天起这句话作废吧……我要吃早饭!”
“知道了。”俞潇婉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但是毕竟少爷性情大变,做什么都可以理解。
她俯下身子穿好袜子,看着依旧微红的绵软足垫,脸颊又忍不住烫了起来,她连忙穿上鞋子,敛衽一礼,端着盆子匆匆出门。
不多时,她又端了一盒早饭送了进来。
这次张守鱼没有再多刁难她,只是随意聊了两句便让她退下了。
临走前张守鱼吩咐了一句:“对了,接下来七天除了你我谁也不见,不要让其他人打扰我,少爷我要好好修行。”
对于好好修行这个说法俞潇婉只当是他的梦话,敷衍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哎,少爷又要装模作样修行了,出门前,俞潇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张守鱼吃过早饭,又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门外的走廊上,敲着竹子编成的阑干,很快便进入了冥想,醉心识海之间,消融冰山,神色泰然自若。
一直到正午十分,明日当空,烘得他衣裳暖和,背渐生汗,才缓缓睁开眼,恰好张目对日。
他与明烈的太阳对视了片刻,漆黑的瞳孔一阵雪白。
他的瞳孔没有自然地收缩,他的精神甚至没有感受到光,意识如未开辟的鸿蒙,混混沌沌。
而那几乎是整个世界的中央,首先亮起了一点光,光凝成线,如有人挥动巨斧劈开了混沌,光线裂潮般涌了进来,沉寂的灵脉如龙蛇抬头,焕发生机,空虚的紫庭熠熠生辉,金碧辉煌。
鸿蒙开天,是为太初。
渐渐回神之后,他依旧望着太阳,怔怔无言,恍惚了许久才渐渐回神。
仅仅一个上午,他便迈入了太初,这是修行的第一道大门槛,许多灵脉稍差之人迈入太初甚至需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但他们依旧前赴后继,不辞辛劳。
这是普通百姓与拥有灵脉的修行者的区别,哪怕只是摸到了最初的门槛,他们依然算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那是许多人一生孜孜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世界。
区区一个上午便迈入太初,这是堪称奇迹的事情,但张守鱼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反而轻声叹息:“看来修行上的许多事依旧是水磨功夫,没办法青云直上一步登天啊。”
这副场景若是让其他人见了,恐怕会震惊到怀疑人生。
而张守鱼的心情确实是莫名的平静,他在竹楼上远眺,树野之间野花正盛,一簇簇的姹紫嫣红缀满芳草野地,在融融暖阳里开得艳若云霞。
那弯弯曲折的石头小径上,俞潇婉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提着裙子,一如往常地向着小楼走来。
她低头看着石道两侧的野花,俯下身心狠手辣地掐下一茎,簪子般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里,紧蹙着花瓣的明黄色小花衬得她愈发青春动人。
只是她抬起头再次看到张守鱼望着自己,心情便又差了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那朵小花扯去扔掉,但是想到上午的事情,她的手僵了僵又缩了回来,便假装谁也没看到,一如往常地快步走入小竹楼里。
张守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将椅子搬回屋内,等待敲门声响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张守鱼愈发地熟悉着这个世界,日月的运作规律,城市的格局分布,府邸在疆野城的地位,家中各色人物的职能和修为,其中的许多自然是与俞潇婉的闲聊中得知的。
这样平静的日子让张守鱼得很安心,这些日子守在小竹楼里,其实许多都是基于对这个尚且陌生世界的抵触,人换到一个崭新的环境里,拥有了不同的身份,与那些素未谋面的人要假装熟稔已久,这对于他是很大的挑战。
识海中的冰山缓缓融化,关于修行的许多奥义浮出水面,其中有五花八门的道法,也有肉身相搏的武技,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张守鱼总对行侠仗义的仗剑江湖的武林高手有很大的憧憬,而对于那些呼风唤雨花里胡哨的法师却没有太大兴趣。
就像是打游戏一样,他总喜欢那种拳拳到肉,金属相撞的质感,那能燃起人心中的血,现实世界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视野里唯有眼前的刀光剑影。
百斗真拳、冲斩剑理浅析、无用剑经……
随着他念想所及,一部部肉身武技,刀剑经法以真实书本的样式出现在识海里,供他翻阅。而那又不是真正的翻阅,更像是将糖果放在口中缓缓抿化,养分便自然而然地淌入了身体,如风吹帘起,云开日明,水到渠成。
百斗真拳在脑海中缓缓消融,一招一式都融入肌肉之中,一闭上眼,心中便仿佛有一个小人,在那里拳打脚踢,生龙活虎地将所有的招式变化演绎得淋漓尽致。
“若是以前读书有这么轻松,我应该就能考个名牌大学了吧,这样的话贺雨舲应该会很仰慕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