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窗隙,吹拉出呜咽般的声响。
灯火轻轻摇晃如梦醒的游鱼。
张守鱼起身狠狠将窗子砸得严实,才重新落座给大家说起他那个朋友的故事。
他讲的那个朋友是个很倒霉的人,从小父母双亡,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在学塾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不喜欢他,他走路的时候时常有马车和他擦肩而过,东西时常莫名其妙失踪却找不到是谁偷的,课业完成之后又会因为种种原因损毁或者遗失,到家之后又被亲人冷落,透明得就像空气,每次暗恋一个女孩子,三天之内一定会发现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他还时常被当地的一个小混混欺负……总之,遇到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倒霉的事情,这一切直到他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情。
“发生了什么呀?”俞潇婉认真地听着,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可怜。
张守鱼叹了口气,“十八岁那天,我那个朋友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一件事,那个常欺负他的小混混要去巷子里堵一个他暗恋的女孩,我朋友本想假装没听到的,但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窝火,于是最后一节课他干脆没有上,率先跑到了那条巷子口……”
俞潇婉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呢?”
张守鱼缓缓道“我那个朋友当然打不过那个小痞子啊,还被揍得鼻青脸肿,差点就要求饶了……但是最后,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狠,本来倒地不起的,忽然便站了起来,把那个人一下撞到了墙上,然后用膝盖使劲顶他的胯下,把那个人打得满地打滚,那小痞子可能觉得今天遇到疯子里,竟然被打跑了。”
俞潇婉忍不住拍了拍手“太好了,那个小痞子以后是不是就不敢惹他了啊,那个女孩子知道他暗恋自己吗?他们最后是不是在一起了啊?”
张守鱼摇了摇头,目光如覆霜的湖面,他声音却没有什么波澜
“那个女孩子当然不知道啊,他也没敢告诉她……有些人啊,怂惯了,哪怕偶尔发起了狠,事后也会很害怕的,害怕对方会不会来索钱看大夫啊,害怕会不会遭到更大的报复啊,总之就是前怕后怕,天天失眠,还掉头发……”
俞潇婉一声不吭,似乎不满意这个故事的结局。
“然后有一天呢……”张守鱼话锋一转,“我那个朋友得到了一件稀世的宝物。”
张守鱼没有再说下去。
俞潇婉兴趣又来了,等一会见他不开口,便问“然后呢?”
张守鱼叹了口气,凄然一笑“然后某一天,寄养他的家人发现他死在了房间里,就那样死了,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是个累赘,死了之后别人会兔死狐悲地叹息几声,但再之后,便没有什么人记得了,一个人在世界上消磨了所有的痕迹,没有了一个记得他的人,那他便是真正死了。”
“他不是得到了稀世的法宝吗?”
“稀世的福缘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很多时候,接不住的好事便成为坏事了,我说了呀,我那个朋友,比较倒霉嘛。”
“哦……”俞潇婉显然不满意这个结局。
慕师靖托着香腮,未绾的长发流泻下来,凌凌乱乱地遮着她的脸颊,她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十一月在落满枯叶的岸边眺望河水,濛濛的雾气包裹了她。
“他应该是你很好的朋友吧。”慕师靖问。
张守鱼点了点头。
俞潇婉心想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书过少爷有这样的朋友啊?
慕师靖道“如果你认可你对死亡的定义,那么如今至少你还记着他,那他便还没有真正死掉。”
张守鱼微笑着点了点头。
俞潇婉却笃定地觉得这个故事是他编的,少爷已经许多年都是深居简出,修行课业也是家中师父师叔指导,哪有机会去结交好友,还是这种千里挑一的倒霉蛋。
“好无聊的故事啊。”俞潇婉不满道“少爷一定是编的敷衍我们的。”
张守鱼笑了笑“因为这就是人生啊,你还小,不懂。”
俞潇婉道“少爷也没比我大几岁啊。”
张守鱼故作高深道“有时候你一年的成长要比你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俞潇婉不屑地撇了撇嘴。
是夜阴云密布,暗沉无星,小屋内的火炉已然熄灭,杯中叶子都沉了下去,茶水半温半凉着,而屋顶上夜风低徊,浓稠的夜色里,那一点越来越小的灯焰便是彼此眼中唯一的光。
张守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故事讲完了,该做正事了。”
俞潇婉扯住了衣襟,小心翼翼道“少爷想做什么?”
张守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什么?你这黄毛丫头,就算不穿衣服躺我床上,少爷也懒得多看一眼。”
俞潇婉幽幽地盯着他,一副要杀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