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 三人便到了怀仁镇阵法的核心处, 也就是周祺然理解中的中枢。那里是一处封闭的房间, 聂玉成示意守卫打开门,便对周祺然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先说好。”周祺然突然道,“我升级阵法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我没出来的时候,你们老实等着。”
“那是自然。”既然已经邀请了天枢真君, 聂玉成早就有应对各种刁难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天枢比想象中的好说话,只是在谈话时小小噎了他一番。这时他突然能理解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环境决定眼界。
父亲和他说过, 中州的很多事都和四域不太一样,就比如那天枢的阵法造诣。在天枢最经常待着的东域,各大门派各个修士听到天枢这个名字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对方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奇葩事情,再来才想得起来此人还是个阵法造诣颇深的符师。但是在中州,你谈起天枢, 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那些极为优秀卖价不低的作品。
这便是区别。
现在与天枢一接触, 他也觉得传言有些言过其实。至少,天枢并不是什么会故意刁难人的人啊。
正要进门的时候,周祺然突然停了下来。聂玉成不解地看过去, 只听周祺然道, “劳烦聂坊主和那小子谈谈人生谈谈理想,顺道带他逛逛怀仁镇。”
……谈人生谈理想?
聂玉成一瞬间有些发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扇门已经关闭了。
周祺然在门内撇嘴。
谁说我不会刁难人,马上刁难一个给你看。
【这样不好吗, 他对你的印象提升了。】
“提升做什么?有什么用?”周祺然轻哼一声,“他如果怀疑我讨厌我,那我便可以随随便便应付这差事,到时候甩锅到他讨厌我上。现在他对我的印象变好了,我要怎么划水?”
【……那你可以从一开始就不接受这个请求。】
“可是我无聊啊,我想找乐子啊。”周祺然幽幽道,继续前往阵法的中心处。“听那小子说,他爹布置的阵法是为怀仁镇量身定做,我倒是好奇是怎么个量身定做法。”
【你开心就好……】
“我不开心。”
【那你自己找点能让你开心起来的方法。】
“我这不是在找了吗?”周祺然突然道,“系统,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了,怎么了?需不需要休息,还是要再断网了?”
【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周祺然道。
系统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
【……谢谢。】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周祺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就像是要澄清什么那般急急道,“别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突然又掉线了。要知道上次我找你的时候你不出来,我有多烦吗?”
【知道了,谢谢。】
“你怎么在这方面那么死板。”周祺然别扭道。“算了,你自个儿虚弱去吧,我研究阵法了。”
门外,聂玉成看着秋博宇,秋博宇看着聂玉成。比起聂玉成的迷茫与不知所措,秋博宇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显然是早已习惯周祺然突如其来的要求。
“这……”聂玉成似乎也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倒是秋博宇很是冷静地道。
“照着真君说的做吧。”他无奈地笑了笑,“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办法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思及对方是个元婴真君,此时又是在怀仁镇阵法的核心,聂玉成点了点头,“既然真君让我带你逛逛怀仁镇,你说吧,你想去哪?”
“随意即可。”
聂玉成点头,“那便随意。”
明明只是随意决定出的结果,他却说得像是认真思考后给出的选择。秋博宇便跟着他前进。
最终,还是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小子,你与那天枢真君,是何时认识的?”
炼气与元婴的天壤之别,看起来又不是父子不是师徒的,太让人好奇这两个人是因何结识,又是因何交深,发展至他看到的那般景象的——就他看到的一些道侣,都没有这两人的气息那般契合。
“在我年幼的时候,受到他人追杀,走投无路之际,是真君救了我。”
“救你?”聂玉成问道。
这……是不是与天枢的大众印象有些对不上?
“是的。”看到了聂玉成眼中的犹疑,秋博宇似乎像是找到了方向那般,将那时的回忆细细说出,“当时我未入仙途,身受重伤九死一生,是真君出现救了我。他将我带离困境,治好了我的伤和我身上的缺损,让我重拾进入修仙之道的机会。”
“如此这般,那天枢真君可真是个大善之人啊。”聂玉成感叹道。
“是啊,真君只是性格有些跳脱,不被一些迂腐的老顽固所待见而已。”秋博宇瞥见有机会,立时话锋一变,从单纯的称颂换做了其他言语,“真君的性格你也见识到了吧,他不过是言语上爱戏弄人。”
聂玉成点头,就刚刚的一番商讨,他都被那天枢噎了不知道多少回,明明是没有波折的商议,却平添几分不快。
“真君救下我的原因,他自己说是因为我的天资。”秋博宇再一说,试图在聂玉成心中树立起周祺然的形象,“他说我这样的天资,毁了实在太可惜了,便培养了我一段时间,让我不受限制阅读他的藏书资料,也授予我凡人能练的锻体功法。将我培养好后,再送去小秘境里寻宝,以求获得我现在的师尊的青眼。”
“等等。”聂玉成略一皱眉,“天枢真君没有收你为徒?”
又是救人又是操心天资,还给资料给功法,怎么看都是把这小子当徒弟来培养了吧?
“没有。”秋博宇眼露失望。“真君不肯收我为徒。哪怕我一直想要报恩。”
“为何不收呢?”
见聂玉成一步步顺着自己的话题来,秋博宇长舒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嘛?真君他是一个非同寻常之人啊。”
“确实如此……”
聂玉成只觉得过去凭借传闻脑补的天枢的形象有些崩塌。
原本他受了父亲的影响,知晓天枢不只是一个搅事精,还有令人称羡的阵法造诣,但对他的整体印象并没有改观,这次也是硬着头皮请来了天枢。现在被秋博宇这么一说,那真情实感的模样不像是作伪,而他自己也刚接触到天枢的不按常理出牌,这么思考一番的话,确实有可能会有人因为天枢的性格而去抹黑他?
毕竟对于散修来说,名声还是挺重要的。天枢在东域的名声这般糟糕,也没多少人愿意和他接触吧?这次云霄大比突然宣布会邀请天枢真君过来的时候,那些修士都炸了锅了,连这怀仁镇都是一片讨论之声。
有说大比主办方脑子被糊了的,有说那天枢根本是来搅事情的,肯定会搞黄这次的大比,甚至有人暗搓搓猜测是不是天枢逼着大比主办方让他出来,好在东域打响名声。
反正没多少人认为天枢是来正经看大比的。
“真君行善之时,很少主动去宣扬。”秋博宇叹道,“之前我在曲河镇,遇上了魔修想要对方家小姐和姬家少爷下手,被真君正巧发现了,将那魔修给解决了,然后真君就走了。要不是我硬要留下来,告诉了那两人事实,他们恐怕连自己被谁救了都不知道。”
这下恍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玉成听着秋博宇的话,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秋博宇提到的这个,他还真听说过,而且是以笑谈的形式。
说是曲河那边有对少爷小姐,在曲河镇发现魔修尸体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说那魔修想要对他们下手,是天枢救了他们。可是曲河里面,并没有人见过天枢,也没人能证明是天枢出的手。
“如你这般说,那东域对天枢真君的误解怕是颇深。”
“是啊。”秋博宇满意地看着聂玉成,将眼中的得意藏起来,“真君是那特立独行之人,我等哪怕不能如他那般,也不能将他误解了去。”
“有道理。”
聂玉成本就是剑修,能接任坊主和镇长这两个职位已经是难得。眼下在被秋博宇窥见性格特点对症下药后,他对天枢的恶感几乎是完全消除了,反而是不忿其他人为何要那般抹黑天枢。
秋博宇感觉会这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因为聂玉成刚刚受了真君的恩惠,性格又不是那种深沉的,会多加思虑思考。对于这种人,只要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很容易能让他们接受某种改变。特别是他们本身已经经历了那改变的时候。
一路行一路谈,聂玉成感慨颇多,正待继续说,便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位妇人,当即道,“母亲!”
秋博宇也看了过去。那妇人立于花圃旁,似乎是在照看里边的花。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裙,面上已有老态浮现,见是聂玉成过来了,那妇人面露慈爱,道,“我儿。”
秋博宇见了,立时道,“前辈好。”
妇人修为是他感觉不出来的级别,结合她周身的气质和姿态,秋博宇猜测对方应该是位筑基修士。
那妇人见还有个人,便拢了拢裙子,柔声道,“不敢担一声前辈,你叫我一声聂夫人便行。”
“成儿,怎么突然带人来这花圃了。”聂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还多看了秋博宇几眼,似乎是想看出这面容俊俏的小子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