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一座宅院前。
连日的干旱,大地枯朽龟裂,老树残桠,端的叫人心疼。
胤佑背着手,这夜被星月照的亮堂,比那府衙里头的景致明晃了不少,越是如此,刻进胤佑眼里的景象才愈加显得深刻。
他张了张嘴,余十九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可过了良久,他也不过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爷…你不要难过,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余十九拉了拉男人的发辫。
胤佑头被迫往后一仰,哭笑不得的望着余十九,嗔了一句:“胆大。”
“爷什么话都没说,你却道爷难过?”
胤佑看着余十九。
月光昏黄,星移送芒照在她身上,给她的脸勾出了一抹剪影,端是清丽动人,美的不似个世间人。
余十九手一摊,耸耸肩说道:“我就是知道,我聪明。”
话虽说的轻松,可余十九瞧见坑坑洼洼的干堤上,那几条生生干死的鱼,竭力张嘴渴求水源的惨样,她也忍不住心里发痛。
分明有水可以救人,可以施物,为何要犯这等杀孽?又为何要袖手旁观?
余十九此时想不明白的事儿很多,但是她也没打算开口问。
胤佑在心烦,她看的分明。她握住胤佑的手,冲她笑了笑,故作一副没心没肺的轻松样。
任由她拉着,胤佑垂首浅笑,此时,二人身后的门也终于从里打开了。
‘吱呀’一声,厚重木门发出难听腻耳的聒噪。
出来一个灰扑扑的家丁,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问道:“大半夜的,谁在敲门?”
张久卫虎着声音低吼道:“你家老爷呢!”
那家丁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傻了一会儿,愣愣的将门前的三人挨个打量了个遍。
大概是当成来讨水的了!家丁开口便嘲道:“你谁啊你…大晚上的走人家后门来问!”
唰的一声——
张久卫直接拽着家丁的衣领,把人提了过来,眼神凶狠,一字一顿道:“去告诉你家财生老爷,七贝勒来了,听明白了吗!”
听到七贝勒三个字,家丁脸色白了一下,下意识的便去瞧胤佑的腿。
却见胤佑慢慢走了过来,走道与常人无异,一时间这家丁是好不疑惑!
“算了,松开他”胤佑好脾气般的挥挥手,张久卫哼了一口气,将人摔到了地上。
家丁屁股一抬要起身,头顶却罩上一圈人影。
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像刀子似的砸过来。
“带爷去见他。”
短短五个字,蓦地叫人心惊!
家丁颤巍巍的抬头,刚与胤佑的眼对上,猛的一颤,竟然被吓的冷汗长流!
他飞快的起身,踉踉跄跄的跌跑带路。“这边儿…这边儿…七贝勒这边儿请…”
那茶碗在他手里抖成了打鼓作响的乐器,胤佑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端茶如拿刀的瑟缩样,似不解的问了句。
“你怕什么?”
“爷是鬼吗?”
“啊不不不!”家丁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断断续续的解释道:“是奴才从没见过贵人,今日猛然一见,如见神仙!一时失了分寸!七贝勒见谅!”
胤佑听他鬼话,冷笑了一声,接了那茶,茶碗一揭开。
脸色登时便不好看了!
余十九手里也捧了一盏,茶汤清凉,茶叶飘香。比下午在县衙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噔’的一声,胤佑却是一口没喝,又把茶碗送回了案上,只问道:“他人呢?”
“贝勒爷稍等!奴才这就去请老爷过来!”
“哇!好茶!爷您怎么不喝!您不渴吗!”张久卫抱着茶碗,三下五除二的便喝了个干净,甚至到底还能听见他大嘴巴发出的嘬吸声。
“哎!感觉活过来了!”
他甩开臂膀就着袖口擦嘴,见胤佑无动于衷,他瞪着牛眼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爷,您喝啊!您干啥不喝啊!不渴吗!”
胤佑剐了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蠢物东西!”
张久卫疑惑的张大了鼻孔,余十九则是憋着笑望着他摇头。
而从寝室过来,一路上,一个中年男人逮着那家丁,直把他祖宗问候了个遍!
“蠢货!谁让你上茶水的!如今大旱当前,你显什么富贵!”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家丁委屈的缩脖子。“老爷,奴才想着,那不是七贝勒吗?”
“七贝勒是来干啥的!他是钦差大臣你不知道啊!?斜边子街上卖干草的小娃儿都听说了,你还能没听说?!”
越说越来气,财生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家丁脸上。
那家丁捂住脸,瑟瑟辩解道:“老爷,他赈灾归赈灾,万一也是想来看看您呢。毕竟您可是他堂舅!”
“用你说!”财生不耐烦极了,眼刀杀人似的剐了这自作主张的家丁千百遍,还是踢脚给人踹了过去,“滚滚滚!看你就心烦!”
“哎呀呀!七贝勒!奴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人未拢,声先到。
三人侧目望去,一道高大的人影进来,又听他嚎道:“奴才参见七贝勒!贝勒爷金安!”
财生到了胤佑跟前,遂要下跪,被胤佑不紧不慢的拦了。
“不必多礼。”
余十九抿了一口茶,顿觉唇齿生香。
又听胤佑唤了一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