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缠绵病榻已久。
康健时也曾是个铁血将军,为这大清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胤佑早知他有疾,之前几次说来看他,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
今日来了,可见到的却是病床上,形如枯槁,面色灰白的一个垂垂老者。
“五叔…”胤佑跪在床边,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喉咙像一条被堵住的河流,闷压的难受,他伸出手,想去握住恭亲王的,都怕伤到他。
那双曾扛刀舞剑,战场杀敌的手,此时如老藤枯树,刺的人眼疼心疼。
“五叔…”
胤佑又喊了一声,哽咽着终于轻轻握住了恭亲王的手。
恭亲王一双眼将闭未闭,缓慢的睁开,眼内一片浑浊,眼珠发黄,泛着黄斑点点。
也不知他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将胤佑的手回握住,“七贝勒,你来了…”
“来了,五叔,胤佑来了。”胤佑掉着眼泪,拉着恭亲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却是一片冰凉。
恭亲王扯了下嘴角,看着胤佑精神头也似乎好了不少。
他反倒安慰起了胤佑。
“别哭,是人都会走这一步的。”
胤佑垂着头掉泪,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握着的手却越来越紧。
“你近来,如何?过的还好吗?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连州,差事办的还妥当吗?咳咳咳…”
“都好,我一切都好。”
胤佑声音低哑。
恭亲王老眼昏昏,眼神又有些虚无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够了一下,胤佑忙去扶他,却不料,那只手颤巍巍的,落到他头顶上。
胤佑的心蓦地一沉。
恭亲王吃力的侧了身子,一张病态而干瘪的脸望着胤佑,却是那般慈祥,和蔼。
“知晓问你也是白问,你这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不过我走之前还能听你说一声你过的好,我也安心。”
“五叔!”胤佑凄然的喊道:“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您会长命百岁,会儿孙满堂,会活过百年,千年…”
胤佑嗓子疼的厉害,他一直在掉眼泪,偏又不敢哭的太过,只能使劲的压着自己的腔调。
仿佛这样,就听不出来他的难过与不舍。
“哈哈哈…”恭亲王笑了两声,声音却很嘶哑,他说:“你听人人都称呼你皇阿玛为万岁,可这世上哪里有万岁千岁的人。活过百岁那是天大的功德,不知要修多少福分。我年轻时造了太多杀孽,早就该死在战场上的,到如今,已是占了便宜了。”
“既然是便宜,那咱们就多占一些!多占一会儿!”
胤佑竟然搬出了余十九那些不讲理的说辞,他拉着恭亲王的手紧紧贴着自己,双眼腥红的望着自己的养父。
“有一个人与我说,便宜摆出来就是给人占的!五叔,咱们不求百岁千岁,就再多占十年二十年好不好?”
“要不…五年八年也行…”
胤佑的眼泪顺着脸往下淌,也沾了不少在恭亲王的手上。
人们常说泪如雨露,可此时这雨露也滋养不够这皲裂而将死的枯树。
恭亲王笑笑,温声安抚道:“胤佑,你莫要如此。人一辈子生老病死是常态,命数到了跟前,自个儿是有数的。我这一生,有儿有女,孙子孙女都能跑能跳了,该是没有遗憾的。”
“五叔…”
胤佑哭出声儿来,泪如决堤,生生将衣襟都沾湿透了。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那只放在胤佑头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
一如小时候那般。
‘七阿哥,这里是恭亲王府。’
彼时,是正值青年的恭亲王牵着幼小的七阿哥,把他带回了自己府邸,面前还站了几个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