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灯火通明。
一番厮杀后,北关显然还未恢复昔日的样貌,略显苍凉,可杜江府门前依旧有无数兵士持刀带甲,灯光下威严无比。有将领模样男子不断进出,或穿铠甲,或穿大氅,或批长衫,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健壮或文弱,模样不一,神态各异。
大殿中,有二十张小几,左右各双排,前后有序,整齐对列,有侍女托盘上前,络绎而来,将一道道菜肴放下后,迅速离去。
菜,并不精致,多是肉食,少见青色,其熏烤的更是有些焦糊,带着一股烟碳的味道。待小几菜肴摆满,又有侍卫前来,前后两人,抬一口半人高大缸,足有井口粗细,其中装满酒水。
“砰砰砰砰砰。”
五口大缸摆大厅中央,门外有将领陆续前来,见席位后,微微一愣,自觉坐下后也不言语,只是随着到来的人越来越多,却渐渐变得诡异,这些人做的错乱,有人身前位子空置,有人身后位子空置,有人左右位子空置,少有坐满的地方。
他们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彼此之间也不交谈,低头不语,也不知想些什么。直到许久之后,有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传出,在寂静的大殿中异常惹人注目,诸人望去,便见到杜江从一身长袍从屏风后走出。
“哦?都在看着我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看了眼诸人,见许多空位,心中叹息了一下,目光中有些黯然。
“看来这些时日有许多兄弟对我感到不满啊,不过没关系,能来就好。”
有人低头,有人不忿,却没有一人发出质疑,同样的,也没有一人对杜江的话进行反驳。
“胡宇。”他叫了一声,胡宇在右侧第三道小几后起身:“看一看,都有哪位兄弟没有有到,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不来就是不来,我本不应该挑剔,可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传来,看来心中这意见很大么?”
胡宇起身,震了震精神刚要开口,杜江目光落在左侧前方第二个小几上,叹息了一声:“焦涛就不必了,他的事儿,想来这些日子你们也都听说了。”
说着话,他摆了摆手,门外有侍卫走来:“这个憨货,一直想要坐在诸人中间,生前没有实现,现在倒是可以满足他。你们将他的席位抬到中间,对,就是那两口酒缸哪里。”
两个侍卫上前,将小几放到最前两个酒缸之间,平稳异常,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用水舀将酒水倒满之后,轻步退下。
有人见焦涛席位,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追忆,又似痛惜。
“继续。”杜江摆了摆手,面带笑意,胡宇目光在那些落空的席位上停留了一下,缓缓说:“北淮军张东,副将石终,北安军姚杰,北靖军副将崔琦,关南军主将王宇……”一个个名字落下,场面变得愈加沉闷。
北关十军,北字头五军,关字头五军,这大殿中前后席位,便是正负二将,都是一同出声入死的兄弟,每个人身上,都被人救过,也曾救过他人,其中关系,早已胜似亲人。可如今这些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日如何,没有人能够说清,可至少此时,命运在他们面前已经分离成两条不会相交的道理,从此天高地远,再没有之前的那种亲密。
有侍卫上前,将诸将领面前酒水盛满,杜江说了许多的话,多是当年一起生死间发生的故事,场面,渐渐的融洽起来,虽不似往日交谈那般肆无忌惮的辱骂调侃,可相比之前,也强了许多。
“砰!”
一声巨响,在右侧第二张小几上,张曼都将酒盏狠狠摔在桌面上:“侯爷,我想不通!明明咱们兄弟有着大好的局面,为什么你要那样?为什么要放弃?!老子想不通,之前念你是大哥,你是将军,可现在你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老子……”
他似想要说什么狠话,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似怨恨自己无能,一口酒水咕咚咚被灌进喉咙,呛的脸色发红。
那种有心维持的喧嚣停止,诸人看向杜江,似当代他的答复。
“曼都。”
杜江笑了一下:“记得当年在京都时,你曾是柳大哥账下猛将,他知道我要来北关后,让你跟着我建功立业,这一晃,都十几年了。”
“是!”
“当年将军身在京都,再无征战机遇,不忍心耽误了我们的前程,将我等派到侯爷帐下。”张曼都说,目光中,似有一些回忆,可很快的便恢复了正常:“可这些,与现在有什么关系?”
杜江看了眼张曼都,又在诸人面上扫视一番,有几人目光略显复杂:“我记得当年柳大哥出现变故,你们嫉恨我没有营救,曾暗中联络想要将他全家救出,最后,怎么没有实行?”
人群中,几个目露沉思的人脸上一沉,更有其他将领面色一变,显然不知道当年还曾经有这样的故事。
“因为……”张曼都与其他几人目光交汇,目露沉思。
“怎么不说话了?!”杜江又问。
见杜江一再追问,他一咬牙说道:“因为我们当年发现,将军……并未绝后!而一旦我等营救,便真的害了将军全家!”
这将军,指的是柳南,这些年间,他们也一直如此称呼,而对于杜江,则一直以侯爷称呼。
“呵。”
“呵呵。”
“没有绝后,是啊,柳大哥没有绝后啊。”杜江轻笑几声,咬牙说道:“可是现在……我……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