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四十七年正月初二子时末。
西风殿的巨大响动很快便惊动了皇极殿和占星所。
本来已经睡下的元缂被凄厉的凤鸣声惊醒,怔愣了好一会,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直往占星所的方向赶。
曾经的新司祭,早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司祭。
他颤抖着手,扶着檀木拐杖站在占星台上遥望星宇,凤凰星的每一颗都奇闪无比。
忽然,一道白光从星空上冲了下来。
只听得他啊了声后,双膝跪地,拐杖掉落在地上,捂着双眼痛苦地呻吟起来。
弟子们见状,忙上前搀扶。然而,还没来得及近身,便看到殷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
“师父!”弟子们一下子乱了阵脚,朝外大呼:“快!快传御医!”
“陛下!”
刚跑到门口就和元缂撞了个正着的弟子,正欲骂人,发现是皇帝,连忙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远远便看到占星台乱象的元缂问道。
那弟子摇头,道:“回陛下,师父夜观星象,忽然大叫了声,就成了这样子。”
元缂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理他,径直朝占星台上走去。
见司祭满脸满身是血躺在弟子怀里,浑身在不停地颤抖着,问:“木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
司祭逼着鲜血淋漓的眼睛,指着上空,张大口想要说话,谁知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头涌了出来,就此一命呜呼了。
被碰了一脸的元缂愣住,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可他就算回过神来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没了,商运,似乎也走到尽头了。
他不明白,这些年他这么努力地治理国家,付出了所有去平衡各方关系,发展经济,整顿吏治,将一个国家由中兴带往鼎盛,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浩劫。
是因为他杀的人太多了吗?
可哪个帝王不是踏着成千上万的枯骨走上来的。
哦!不是!
他的父皇不是!
那个从登基起,就疾病缠身的商文帝,他用了一辈子去做慈善,善待每一个人。
可到最后呢?
还不是不到三十岁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说来,他也算是北商建国以来,活得最久,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了。
他浑浑噩噩地从占星台上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踏进冰冷的雪地里,踏入猩红的月色当中。
“陛下!”
好不容易追赶过来的内侍总管虚忠忙将手上的黑绒毛氅给他披上,道:“陛下,地面上凉,还是让奴才背您吧!”
元缂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
四十六年过去了,如今又踏入第四十七年的年头。
他本以为自己坐拥天下,拥有一切,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自己喜欢的人被自己杀了,喜欢自己的人也被自己杀了。
最疼爱的女儿,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最想保护的人,成了最大的仇人。
亲者疏,仇者畅。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的不归路……
“沙锦,你看!”
就在他走到一个幽静的小林子里时,清脆欢乐的声音忽然从一旁林木葱郁中传出。
他循声望去,发现那里烟雾缭绕,百花齐放,一个身穿雪纱的少女站在繁花丛中翩然起舞,她的四周,聚满了缤纷绚丽的灵蝶……
那一刻,他心中的愁云仿佛瞬间消散了般,直觉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如果他能够得到她就好了,得到她说不定就能消除白凤带来的死亡浩劫了!
“虚忠,瞬丰侯他们呢?”元缂问。
“回禀陛下,已经回去了。”虚忠道。
“回去了?”
“亥时宴散,侯爷跟安阳殿下一起回去了。”虚忠道。
元缂有些失魂落魄,再往那地方看去,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彩蝶,不过时一片皑皑白雪罢了!
“朕记得,沙国十六殿下会回生术。”元缂道。
“传言是这样的,奴才,并没有亲眼见过。”虚忠道。
“朕也没亲眼见过。”元缂道:“改日让她进宫,朕倒是想看看回生术是怎么个回生法……”
——
自回到爻阳,沙锦就被安排在梦华山庄,由影子代为照看。
梦华山庄是杨家在东城郊的一座小庄园,占地面积算不上大,却是一座景色极为别致的园林。
关她的小院,是个林木葱郁长满奇花异卉的地方。
在这里她认识了一个叫梁笙的小少年。
梁笙与影子长相颇为相似,都是俊俏斯文的好看。
可他们两又是不同的。
在影子身上,沙锦感受到的是无边的孤寂,而小少年却是温暖和煦的。
当然,在她眼中,他两都是对它极好的人。
梁笙与影子是同胞兄弟。
说起他们,就不得不提一提曾经诚王的两个侍卫平超和印文。
在天定四年的那场金城大劫中,印文为救平超就义。
诚王去世,诚王府败落后,他便带着当初圭璟若救的那个孩子浪迹天涯。
后来,经过一番相处,他得知这孩子原出自南定高门赵家,本名赵月南,小名囡囡,身负着血海深仇。
她求他教她武功为家人报仇雪恨,他没有拒绝。
十年,他将毕生所学交给了那个孩子。
而赵月南也着实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拥有这超乎常人的领悟能力,他时常被她的智慧所震撼。
十八岁那年,赵月南前进了南央关押重犯的水牢当中,找到了当年的灭族仇人萧梃和潘氏并亲手将他们给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