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这个疯疯癫癫的皇姐遇上。
从小到大,她都谨遵母亲的教诲,远离西风殿的人和事。
天定四十七年春节的那个晚上,皇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因为会上来来回回都只是那群人,那几场舞蹈,实在无趣,闷得慌,便趁着外出更衣那一小段的时间,到附近瞎逛了会透透气。
冬枣是不支持她四处乱走的,说让陛下娘娘久等了不好,一直叨念着让她快点回去。
她被催得烦了,便啧了一声,气呼呼地往回走。
谁知,刚走到慈安殿附近,便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如游魂般在假山回廊间游荡。
她眉头微凝。
她是知道那抹白影的身份的。
皇宫里头,但凡有点耳目的人都知道,那个整日里像只鬼魂般在宫廷游走的疯女人,是当今圣上曾经最宠爱的女儿,她的长姐元怜。
按理说,春节家宴这种团圆宴会,她也应该在场才是。
可从元惜懂事日起,就没见她参加过。
她也曾问过母亲为什么,顾安的回答却是:“大概她是个罪人吧!”
“罪人?罪人不都是被关进天牢的么?”小元惜不解。
顾安沉默,良久,才温然一笑,道:“大概她跟普通的罪人不一样罢!至于为什么不一样,等你长大之后,或许就会明白了。”
如今大人们都说她长大了,可她依旧还是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放任一个罪人在礼法深严的宫廷随意游走。
当然,不懂归不懂,她也还没傻到主动去招惹一个疯子的地步。
所以,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未上前。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忽然从宴会里头走了出来,正是她的表哥顾泉。
顾泉是个色坯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十三岁娶妻,十五岁就纳了好几房的妾室,此外还总爱去花楼酒楼里逛。
好几次宫里嫔妃聚众闲聊的时候,都拿他来当笑料子,说什么活太岁,不倒翁。
顾安听不下去了,便啐声道:“当心祸从口出!”
守门的内侍见他出来,便伸手去扶,问他是要去什么地方。
“找地方撒尿,你会吗?”顾泉说着便看了看他的裤裆。
内侍感到受辱,便将手收了回来,低着头不再理会他。
顾泉冷哼了声骂了句“典祖的啐子!”便离开了。
元惜是不喜欢这个表哥的,大老粗一个,没有教养,也不懂得尊重人,总喜欢对人动手动脚,好几次想占冬枣的便宜都被她给撞见了。
如今更是仗着喝了些酒,就什么人都敢招惹。
再加上元怜除身份性格不好外,模样身材却是一等一好看的,用芙蓉面孔杨柳腰来形容也不为过。
顾泉方出慈安殿,便见着雪地里徘徊着这么个神仙似的美人,色心一起,就把往日宫围里的禁忌传说统统给抛脑后去了。
想也没想就上前对她动手动脚,欲行那开天辟地之事。
元怜是来这里寻找花不易的。
前些天她看见他跟一个侍女有说有笑,样子好不亲密,一气之下,便赌气再也不见他了。
后来,她又从那侍女他人的谈话中得知,原来,花不易当值的时候无意中帮了侍女一个大忙。她好不容易纳了双鞋子给他,却被他给拒绝了,实在是令人失望。
原来他并没有瞒着她跟别的女人好,倒是她冤枉他了。
今日是皇宴,以往他都会在的,可这次她左等右等都没瞧见他,倒是撞上了只想吃天鹅肉的蛤蟆虫。
元惜被顾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连忙闪身躲到柱子后。
可又按耐不住心中那份好奇,悄悄探出脑袋偷看。
谁知,就在两厢打斗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假山背后闪了出来,拎起欺压在元怜身上的歹徒直接往假山上砸。
正常人哪里受得了那力道,顾泉当场便脑花儿四溅,没了声息。
她就这样看着杀人凶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没多久,闻声赶来的内侍发现了顾泉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将其抬走处理了。
其实那天元怜是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的,而且她曾一度怨恨那道冷眼旁观的目光。
竟把她的困境当成了消遣的曲目!
若不是花不易赶来及时,她那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怕是要给那混账毁了。
可当她脱险,再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那时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错觉,没想到,还真有人在。
“那天站在楼阁上看戏的,是你?”
元怜语气阴沉,目光冰冷地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瑟瑟发抖的人儿问道。
元惜颤抖着点了点头,然后发现不对,她不能承认自己是目击证人,便又连忙摇了摇头。
“果然是你这小贱人!”
元怜蹲下|身来揪住她的头发面目狰狞道:“说,你还看到了什么?”
“皇……皇姐……痛……好痛……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元惜受痛挣扎着大哭。
“这就痛了?还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元怜全然不管她的哀求,揪着她的头发站起,汁往假山外拖拽。
听到动静的侍从赶了过来,可见着是西风殿那位出了名的疯子,都不敢贸贸然上前。
元怜看见出路被堵住,面色变得很是难看,将手上的人儿拽到面前,恶狠狠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找死吗?”
元惜哪里受过这般折磨,立马便大叫着哭求道:“皇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放过我吧!”
可她越是这样,元怜就越烦躁。
一烦躁,就恨不得弄死所有人,那些冷眼旁观她所有悲剧的人!
“不许哭!”她扯着元惜的头发不停晃动着大叫道:“我都没哭,你有什么资格哭!再哭我就杀了你!”
“殿下饶命?”
元惜的侍从都跪了下来磕头大呼。
这一恐吓果然很有用,女孩儿瞬间停止哭号,努力控制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无声地抽噎着。
说句实在话,元怜是真的羡慕她。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身边就围满了爱她的人。
父亲母亲,皇姑皇嫂皇奶奶,还有那前呼后拥无时无刻不簇拥在身边的侍从……
可那些本来也改属于她的才对啊!
为什么同是公主,她的身份甚至比元惜还要尊贵,可为何活得连只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