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却是望了陆羽一眼,旋即一摊手,“父皇怕是已经忘了,孩儿方才背诵的最后一句。”
“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孩儿以为…以史明鉴可以知兴衰,如今,比起先秦时期的齐地,咱们大汉方圆何止千里,父皇手下的城扈何止百余。宫中的妃嫔哪有不偏爱父皇的?宫中的宦官哪有不惧怕父皇的?朝廷的公卿哪有不对父皇有所求的?”
“由《邹忌讽齐王纳谏》想到父皇这儿,可见父皇受到了多少蒙蔽?”
“而仅仅孩儿说出了一丢丢父皇的小缺点,父皇就如此龙颜大怒,还要惩罚孩儿,惩罚孩儿身边的宫人,如此这般…天下谁还敢对父皇说真话!”
“父皇虽是名义上的皇帝,可实际上耳朵堵住了,眼睛也被蒙住了,久而久之,咱们大汉能不出问题么?”
这一番话脱口。
陆羽心头直呼“干得漂亮啊!”…
这不就是他跟大皇子玩三国杀,大皇子每输一局,陆羽就逼他背这么一段的成果么?
由少到多,别说是《邹忌讽齐王纳谏》,就是《战国策》,就是唐诗宋词,大皇子都背了好多首了。
背的多了,大皇子自然就好奇,这些文章到底讲的是什么内容。
陆羽也就略微讲解了那么一下…
诸如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这类装逼的话语,陆羽偶尔也会提到。
没想到,大皇子竟全部都听进去了,而且记住了。
好一首《邹忌讽齐王纳谏》,如今说出来,倒是恰逢其时。
嘶…
果然。
大皇子一番话,整个德阳殿陷入了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天子刘宏似乎一下子醒悟了…
虽是八岁孩童稚气般的话语…可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直击打在他的内心深处。
是啊…
如今的他可不就是瞎了,聋了么?
最可怕的是,他对此全然无知,还一心沉溺在温柔乡,一心沉溺在荒唐、胡闹里。
呵…呵呵!
天子刘宏眼眸闭起,他朝向虚空…似乎在冥想。
这个样子就好像在说——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大皇子虽然看起来荒唐,可他没有瞎,也没有聋,更是敢直言父皇的缺点,好一个“王之蔽甚矣!”
若非《邹忌讽齐王纳谏》,若非大皇子,今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多少蒙蔽!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再睁开眼睛,天子刘宏再望向刘辩的眼神没有了寒冷,取而代之的是温暖。
得亏…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能够提醒自己,欣慰,当真欣慰哪!
看起来…大汉这个烂摊子交到他的手上…
刚想到这儿。
大皇子刘辩的话又传了出来。
“父皇,孩儿方才讲的《邹忌讽齐王纳谏》只是浅显的道理,此文真正引人深思的,其实有两处!”
我去!
就你,还引人深思?还两处?
这一番话,非但天子刘宏没想到,就连整个朝廷的文臣都没想到!
其实…这些文臣中,也不乏敢直言劝谏的忠臣。
只是他们的文书连十常侍这关都过不了,又如何能呈报到陛下面前呢?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对大皇子说四个字——
——干得漂亮!
当然…
大皇子的眼眸却是望向陆羽。
似乎…在询问他,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讲啊?
陆羽微微一笑,胳膊悄悄的伸出,亮起一个大拇指,细微的声音隔空传入大皇子的耳畔。
“——稳住,我们能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