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俞兰芳是如何去世的。
三年前,他也是在那样一间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醒来;三年后,他看着俞兰芳在充斥着同样消毒水味的房间里,离开人世。
俞兰芳走得那样痛苦,那样不甘——那样无力回天,那样突然。
从那时起,俞秋远就告诉自己,他欠俞兰芳。
如果不是发洪水那年,他顾虑不够,让自己陷入性命之忧,俞兰芳不会需要忍受三年的痛苦。那三年,她对他这个孙子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连亲生母亲都放弃了他,只有俞兰芳,作为他的奶奶,一直对他怀抱着信心。
这份恩情,被俞兰芳以让他继承俞家为条件,保留在了他的生命里。俞兰芳对他说:“要流传下来的,也是最难流传下来的,是精神,而不是财富。”
俞秋远以为,这便是他从今往后,生命里最重要的使命。
然而,如果真要他掏心掏肺,说出心里话,那他会说——其实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因为他不在乎,所以他有了负罪感。
“俞秋远,你在磨磨蹭蹭什么啊?”唐玲回过头,看向一直慢慢悠悠走在他身后的俞秋远,她模样气鼓鼓的,说:“你这样拖拉,我们到了晚上,也走不到你奶奶的坟前头!”
由于规格高,场地大,俞兰芳的墓地在整个公墓山的最顶端。周围没有可以替代的交通工具,为了保持庄严的氛围,所有来祭扫的人,都需要徒步上山。
此时,唐玲他们在山的三分之一处。
唐玲一停下,就觉得自己气快喘不匀了。她回头,看着俞秋远,“俞秋远,打起精神啊!”
俞秋远看起来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俞秋远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
“我说,你具体知道在哪儿吗?”唐玲用一只手牵着俞秋远,紧紧地拉着他。
俞秋远抬起头,漫山遍野都是墓碑,铺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他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