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歌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沈小弟弟无情如厮,真真让姐姐我伤心啊!”
不过她也知道,依着沈小弟弟的性子,这么久了一直没对她动手十成十是因为她是苏家人。
可照这样下去,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让沈小弟弟躺平任她为所欲为?
沈青辞继续看书,没搭理夜倾歌。
夜倾歌翘着二郎腿:“我过两天就要回西芜了。”
“东凌水太深,你和姑姑还有小兮要不和我一起离开吧!”这句话,是夜倾歌深思熟虑之后说出来的。
东凌朝堂涌动,明里暗中的势力派系盘纵错杂,比西芜北越可复杂多了,她探了这么些天,连南宫振天属意的下一任储君是谁都没探出来。
甚至连那位传闻中吃斋念佛的太后都不是省油的灯。
冷白的指尖在书卷扉页上划过,沈青辞狭长的狐狸眼有些空蒙,轻叹一声:“太晚了,南宫振天不会放连王府世子离开。”
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南宫振天怎么可能允许平白生出变数!
夜倾歌微凝着眉,深紫色的华服在灯火摇曳下衣摆上的紫荆花更加显眼凛冽:“要不让小兮造反吧!”
沈青辞对着夜倾歌翻了个白眼。
大概也就夜倾歌将造反这个词说地这么随意且自然吧!
连王爷一生清明,光风霁月,母妃不会想让父王和小兮担上污名,至于小兮,造反可以,造反之后呢?皇位谁来坐,到时候只怕小兮觉得那个烫手山芋更麻烦。
“那要不,我先反了西芜,再出兵东凌?”夜倾歌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奈何还是离不开造反。
“那你还可以顺道出兵北越南诏,征战天下。”沈青辞凉凉地说了句。
夜倾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陛下刚动了将军府,短时间内不会大动连王府,所以你可以放心离开,”停顿了一下,又声音温和地补充了一道:“虽然夜家在西芜有权有势,但衡姑姑到底是西芜皇后,赫连玖是太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想造反你让他们如何自处,又如何想你?”
夜倾歌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总归是向着自家人,对那个位置也不感兴趣,就算是反了自然也是拥护小玖上位。”
见沈青辞还欲说些什么,夜倾歌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衡姑姑和小玖不会的。”
沈青辞看着夜倾歌,也没再说什么。
夜倾歌什么都好,战场杀伐决断运筹帷幄,朝堂谋略算计狡诈如狐,但就是一点,太重情了。
赫连玖虽说是苏家人,但到底也流着西芜皇室的血脉,身居高位,于权谋算计中浸淫多年,性子如何还真不好说。
风平浪静了两日,温弦将无诏回京的东方凛押解回家,随后处置东方家的旨意也就出来了。
国宴之上的刺杀与风云令,东方庭与南宫鸿暗中来往人证物证俱全,从将军府搜出的贪赃枉法的证据,以及这个时候无诏回京的东方凛……
似乎一切,都是要将将军府意图谋反的罪名给坐实了。
连枢坐在凉亭中饮茶,青瓷玉杯上雾气氤氲,茶香弥散。
在她对面,是雪青色衣衫的沈青辞。
一道魅蓝色的身影划过,衣摆扬起了亭中的落花,端是逶迤绮丽。
“你们兄妹俩倒是好兴致。”月拂冷哼了一声,旋即毫不客气地在连枢身边坐下,取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将军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两位竟然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围炉煮茶。
莹白如玉的指尖轻抵在茶杯底部随意地把玩着,连枢懒洋洋地道:“连王府与将军府无交无情,出事自然也扰不了我的兴致。”
“将军府如何处置?”沈青辞淡声问。
“谋逆之罪,还能如何处置?自然是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月拂浅尝了一杯茶,不以为意地道了句。
“东方凛和东方寒流放?”连枢问了句。
月拂偏头看向了连枢:“为什么觉得他们二人流放?”
“东方擎文那个老东西可没有吐露半点对南宫振天不利的事情,自然是做了交易,而以他对东方凛和东方寒的在意,不可能不保下两人。”
听着连枢对东方擎文是一口一个老东西,月拂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连枢看了一眼微正的日头,懒洋洋地起身:“还有事,先走了。”
“快中午了,你不吃饭了?”沈青辞问。
连枢歪了歪脑袋:“我去找玉小七吃饭。”说完,妖红的身影直接隐入了蓊郁竹林中。
月拂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略微苍白的唇抿了抿,凤目之中沉地看不出情绪。
沈青辞看着这样的月拂,轻叹了一口气:“月拂,小兮喜欢玉子祁。”
“我知道。”月拂的声音沉而冷,精致无暇的面容上都有几分郁色。
“趁着没陷那么深,早点抽身而出吧!”
月拂没说话,漂亮的眼中是乌泱泱的沉,酝酿着不明的情绪。
末了,苍白的唇微启:“我乐意。”轻飘飘的嗓子听不出来是赌气还是认真。
沈青辞:“……”
看着月拂半晌无言与对。
“青辞,我喜欢连枢,也喜欢着喜欢她的这种感觉,不单单只是新鲜和好奇,而是……”说到这里,月拂微蹙着眉头细想了一下,才认真地继续道:“想到她,心就会觉得很软,也很暖,即便她现在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就此放弃。”
说话的时候,就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柔和了一些。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又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满心满眼都是她,连看见她都会觉得是一种开心。
沈青辞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替月拂将茶杯添满,轻笑了笑。
相较于月拂以前不带半点感情的阴冷沉郁,现在的他情绪不知道鲜明了多少,添了几分人气,看上去也不再只是一尊没有情绪的精致玉雕了。
桫椤之林。
连枢是悄无声息潜进来的,远远地便看见了背对着窗的玉子祁,她微勾了一下唇,身形一闪稳稳地落在了木樨树的树干上,伸手拨开满是淡青色花朵的枝丫,垂眸往房内瞧。
玉子祁坐在敞开的雕花木窗边,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撒落在他的身上,替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暖的光。
而坐在连枢的位置,即便玉子祁是背对着窗,也能看见一袭墨衣的如玉少年正垂眸认真地雕着手里初见模样的雕刻。
玉子祁察觉到一阵细碎的风拂过耳边,旋即眼睛就被一双手给蒙住了,耳边的人故意换了极为温柔小意的语调:“猜猜我是谁?”
就……温柔地有些腻人。
玉子祁勾唇轻笑:“猜对了可有奖励?”
连枢想了想:“没有,但猜错了有惩罚。”
“什么惩罚?”玉子祁相当配合。
“亲到你猜出来为止。”
“不知道。”连枢的话音刚落,玉子祁就道。
连枢轻啧了一声:“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言罢松开了捂住玉子祁眼睛的手。
玉子祁低笑,看着连枢提醒道:“惩罚。”
连枢低头在玉子祁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玉子祁不大满意地单边眉梢微挑:“我还没猜出来。”
“见都见到了猜不出来?”
“想一直猜不出来。”玉子祁清雅淡笑。
一贯挺厚脸皮的连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精致的小人儿木雕:“是我么?”
虽然还没雕完,但是连枢能看出来是自己的模样。
玉子祁点点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白皙如玉的手握着刻刀,在那个小人儿木雕上精雕细琢着。
约莫片刻的时间,玉子祁摊开掌心,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人儿,歪头挑眉的动作和连枢平日里做来一模一样,煞是可爱。
连枢接过放在手里把玩着:“还挺像。”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
“要不你教我怎么刻吧!”连枢看向了玉子祁,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微挑,眸色清和带着盎然的兴致:“我想刻一个你,正好和这个一对。”
“会刻么?可别像你弹琴一样。”玉子祁莞尔地调侃着。
连枢:“……”
沉默了一下,如实道:“我本来是想给你绣一个荷包的,然后想起了之前凤临烟给蓝洛绣的鸳鸯,我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她只怕绣工还不如凤临烟,毕竟活了这么些年,针是摸过不少,可那不是扎针就是杀人,穿针引线绣花什么的,那还不如弹琴呢!
闻言,玉子祁没忍住嘴角略微上扬些:“好,不过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让怀砚准备了一些你喜欢吃的饭菜。”
连枢起身,推着玉子祁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