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夜倾歌看着孤身坐在凉亭中喝酒的人,眉心狠狠地蹙起。
几步走到凉亭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青辞,面容盛艳而又锋利:“为了顾听雪?”开口便是笃定。
沈青辞抬头看了一眼夜倾歌,贯来温和内敛的狐狸眼此刻带着朦胧的醉意,面容上是可见的醺然,不过他酒品倒是非常好,便是醉得一塌糊涂也只是安静地靠坐在地上。
半点没有连小枢醉酒时候的折腾人。
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壶,夜倾歌冷笑一声:“可真是出息!”
沈青辞拎着酒壶,歪头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才缓缓地道:“夜倾歌?”还是那种不太确定的语气。
夜倾歌被气笑了,冷呵一声:“怎么?醉到连人都不会认了?寻常时候对我避之不及,醉到不省人事倒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也不怕我趁你不清醒直接办了你!”
闻言,凉亭外的沈岩神色一怔,然后有些心虚地瞥开了目光。
少庄主不想连世子担忧,所以都没有回连王府,是他自作主张地告诉了夜大小姐,他觉得夜大小姐和少庄主还挺般配的。
夜大小姐虽然对外是说一不二的霸道张扬性子,可对自家少庄主那真的是没话说的好。
要真办了……也就办了吧!
夜倾歌看着仍在一口连着一口喝酒的青衣少年,有些危险地眯缝着眼眸,微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沉声道:“沈青辞,这是我最后言沉允许你为她神伤,再有下次,老子直接强上了你。”
反正这个想法她都有好几年了,只是一直缺少实践的机会而已。
沈岩:“……”
夜大小姐威武霸气。
两日后。
北越太后薨逝,八百里加急信件让寻绯墨和凤临烟速速归国。
寻绯墨当即便向南宫振天请辞。
连枢把玩着手里的墨玉棋子,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寻绯墨:“何日启程?”
“明早离开。”
正在寻绯墨思索着落子的时候,一枚墨玉令牌被从对面移到他的手边,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看见连枢收回去的手。
寻绯墨看着令牌上镌刻的‘幽冥’二字,微挑了一下眉。
“临别礼物。”连枢解释。
“这么贵重?”寻绯墨自然是知道这枚墨玉令,可调动幽冥殿中所有的势力。
连枢上下抛接着棋子,看着寻绯墨淡声道:“凤临天视你为眼中钉,不除不快,我知道你在北越势力不浅甚至是权倾朝野,可你毕竟囿于身份,有幽冥殿在你身边,我总归放心些。”
在北越,除非阿绯真的造反,否则,他永远是臣,即便权倾朝野也是为人臣子。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便都会束手束脚。
寻绯墨没接,而是看向了连枢:“那你呢?”
南宫振天可不是个有容人之心的人。
“他和太后相互防备着,腾不出手对付旁人,而且刚处置了一个将军府,暂时不会对连王府下手。”说到这里,连枢微挑眼尾地看向了寻绯墨,声音慵慵懒懒的:“再说了,我能调用的可不止一个幽冥殿,你就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在北越诸事小心。”
后面的话,语气稍微认真了几分。
寻绯墨静静地看着连枢,指腹轻擦过那枚墨玉令牌,细长的眼眸复杂了几分。
“连小枢。”忽然,他轻声开口。
连枢看向了他。
寻绯墨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在对上连枢的目光时,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口气:“你也小心,有事书信联系。”
“嗯。”连枢点点头:“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顺风!”
连枢和寻绯墨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了北越行宫。
连枢离开后不久,夜辰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王爷,你是打算留在东凌还是回北越?”
这个留,自然是以玉子祁的身份留下。
“北越那边让栖迟随你们回去。”寻绯墨淡声道。
夜辰微微颔首。
王爷寻常不在北越的时候,也都是让栖迟易容替代身份。
北越使臣离开的时候,连枢没有去送行,只知道八公主南宫瑶随柳寒生一起回了北越,因着北越太后薨逝,就连送亲的队伍都是一切从简,看不出半点公主出嫁世子娶亲的喜庆。
连枢双手环胸懒洋洋地倚靠在凉亭檐柱上,阳光撒落在她的身上于地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往远了些看,在阴影的几步开外可以看见一抹轻微晃动的阴影。
而阴影的来源,就是坐在秋千上偶尔脚尖点地的安洛离。
“南宫瑶就没闹?”连枢顺着安洛离的话问。
安洛离从皇宫离开之后就来了连王府,美其名曰和她这个‘未婚夫’联络联络感情,感情没联络,倒是将南宫瑶出嫁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安洛离的手轻搭在缠满了花藤的秋千绳索上,柔和的声音传来:“何止是闹,从定下她和柳寒生的婚约之后南宫瑶宫中能砸的都被她给砸了,就连将军府出事的消息都不能让她安分下来,未免她今日大哭大闹损了两国的颜面,姑姑让人弄晕了她直接绑上了马车。”
不然依着南宫瑶的性子,怕是还没离开上京城门就要闹翻了天。
似是想到了什么,安洛离偏头看向了连枢:“对了,你知不知道,本来陛下是有意让你前去联姻的。”说到这里,安洛离语气忽然一转,带了几分暧昧的调侃,“但谁能想到国宴之上那么多人求娶羲和公主,就连那位北越摄政王都在其中。”
连枢似有若无地看了安洛离一眼,语气凉凉:“你怎么不说我当时要是答应了你哥的求娶现在你还得喊我一声嫂子。”
安洛离:“……”
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哥哥不是真心的,估计也只是当时的权宜之策。
沉默了一下,挺惆怅地轻幽幽地叹了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喊你一声嫂子。”
她哥喜欢顾听雪,因着顾听雪入宫为妃一事,这两天整个人都萎靡得不像话。
连枢略微沉默了一下,心下便也了然。
那日花神节她和安洛离兄妹一起去染苑,安书锦那道一抹雪色的身影匆匆就离开了,当时不认识那人是谁,后来认识了顾听雪自然也就知道安书锦的心思。
“其实,我一直看不懂那位顾听雪。”沉吟了一下,安洛离缓缓道。
她看人一向很准,可是对于那位顾听雪,同在上京一年多,她看不出顾听雪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容貌绝色,性子清冷,看上去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无论是对她哥哥太子表哥亦或是上京其他权贵,都是冷漠至极的态度,没有半点曲意逢迎,她从顾听雪身上看不出贪慕权势地位,但这次国宴之上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替陛下挡箭,最后入宫,一朝为妃。
虽然不知道顾听雪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总觉得那位眉眼清冷到不带丝毫感情的顾听雪不简单。
连枢看着安洛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安洛离,你太干净了。”
不是单纯,而是干净。
安洛离是安家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从小到大平安顺遂,没有受过任何磋磨,双手干净不染鲜血,而那位上京双姝中的另一姝,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
闻言,安洛离沉默着,没有反驳。
不可否认,她长这么大,父母兄长将她保护地太好了,她这辈子唯一的求而不得也就是一个玉子祁。
执着了十年,临了也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
“连枢,那你自己呢?”最后,安洛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连枢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白皙的双手上,眼尾都似乎带着自嘲:“午夜梦回,向我索命的人不知凡几。”
这样的她,能干净到哪里去?
闻言,安洛离怔了怔,偏头看着身形单薄的连枢,贯来温雅静和的面容之上心疼之色几乎掩饰不住,她抿了抿唇,缓步走到连枢身边,伸手虚虚地抱住了她,一只手还轻拍着连枢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安慰:“都已经过去了。”
做出这些事情之后,安洛离自己都有些意外。
平日里便是安慰容乐和谢如画她都只是良言开导,旋即目光落在了连枢身上。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连枢,似乎就是合她眼缘,想要亲近对方,即便曾经和连枢是情敌,即便玉子祁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连枢,自己也还是讨厌不起来。
就单纯地很喜欢她。
怜惜而又心疼。
连枢也没想到安洛离会有此操作,幽深如墨的丹凤眼微瞠,就这样看着面前的紫衣女子任由她虚抱着。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对连世子来说还挺新奇。
“谢谢!”沉默了一下,连枢勾着嘴角缓缓道。
安洛离轻轻一笑,温和的声音带了些许戏谑的调侃:“你我未婚夫妻,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然后又挺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你要是男人,我也就真的嫁给你了。”
连枢:“……”
“连世子和安小姐倒是情深意重得很!”声音轻飘飘的,隐约听上去还有两分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