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对镜卸妆的姜采打了一个喷嚏。碧丝才从姜采头上卸下来的赤金莲花玛瑙红玉簪放进二层雕花紫檀妆匣里头,有些责备。“姑娘还没大好,这更深露重的怕是要着凉的。”
姜采笑笑,“没的那么金贵,眼下还未入冬夜里也不大冷的。只去厨房上端一碗来给我暖暖胃就是了。”
碧丝听见,忙转身去吩咐留在外面的小丫头去厨房端汤。打量着姜采喝了汤就要安寝,又嘱咐小丫头们去抬些热水来给姑娘洗漱、泡脚。
屋里仍留着两个贴身的二等婢女忙着替姜采挂衣裳、用汤婆子暖被子,中途也自说笑着。姜采瞧着这一屋子的温馨热闹,恍如隔世一般。再去看铜镜中那张并不算陌生的脸,肤若凝脂,柳眉杏目,鼻尖微翘,朱唇轻启,一脸的烂漫天真。这样年轻有生机的身体,真好。姜采正自感怀,已有小丫头端了姜汤进来。她顾自喝了,又由碧丝两个伺候着梳洗后,将一双脚泡进盛着煮好花椒水的木桶中。热气从脚底慢慢延展,一直到四肢百骸。姜采舒服的感叹一声,似乎想起来什么。说道,“西廊下怜二嫂子家的庆哥儿如今有多大了?”
“姑娘怎的忽然问起他来了。”正坐在姜采对面向木桶里添热水的碧柳有些不高兴。
姜采是觉察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的,只未来得及多想。便被上前来添干姜药包的碧丝打断了。“庆哥儿年纪上比姑娘要长两岁呢。前些日子听姜贵儿家的说,很是调皮,既不喜读书,也不好算账,整日里只喜在城里头乱走,四处结交朋友。日日跟家里头要钱,也不知都将那钱都使哪里去了。怜二奶奶常去老太太跟前哭,孤儿寡母不易,老太太心软,常有接济。”
这个姜庆与顾桓交好,是个十分机敏又有几分侠义的人。虽是依附英国府生活的姻亲,却也算是有算计,知道谋前程的上进青年。还是顾昭的时候,姜采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也知道他“使钱”都是去做了些什么。眼下姜氏兄妹,是需要外援的。以姜采现下的资历去结交其他府上的人,怕是不大现实,可是小施恩惠于依附英国公府过活的亲戚,却是轻松。
西廊下住了几户亲戚,以姜庆家与老祖宗走的最近。却是因为那姜庆的母亲怜二奶奶是个厉害人物,能投老太太喜好,以一远房族亲的遗孀身份踏入英国府中心。原主姜采,是个内敛且有些耿直的人,最不喜这耍心机攀附权贵的人。可如今的姜采,人情冷暖看的多谢,自然对人生又有了另一番体味。
第二天一早,痊愈的姜采,便由碧丝、碧柳两个陪伴着往老太太的寿安堂请安。素日里都是晨初二刻请安,因今日是初一,老太太照惯例要去小佛堂拜一拜,便就将请安的时间挪到了晨正。
姜采进门的时候,老太太还未从佛堂回来,屋子里却已经坐满了各方的姑娘、夫人们。
姜采一进门,见这姹紫嫣红的一片,当即有些眩晕。
都说英国公府是这大齐最旺名门,光是住在东府的国公一家就已经完全看花了姜采的眼睛,更不论再算上那西府的一家。姜采有些懵的站在门口。
小侄子姜子明看见姑母,一溜烟的从乳母怀里跳出来,扑到姜采身上。“小姑姑,您大好啦!”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抱着姜采的腿仰着小脸,满脸的欢快。
姜采是最喜欢小孩子的,见他这般可爱又这般亲人,忙蹲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逗弄。“明哥儿想姑姑了怎不去姑姑院子里转转。”
姜子明听了这话,小脸一垮,“曾祖母日日抓着我写字。”小奶音陪着委屈的小表情,十分可爱。
姜采忍不住捏了一把他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一面心下腹议,这孩子不过才四五岁的光景,就被老太太抓着识字读书。英国府能长盛不衰,子孙各个出类拔萃,的确是跑不了家学渊源。又偷眼去打量左右逢源的秦氏,姜采心中不免冷笑。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簪缨世家,秦氏想要兴风作浪还有点机会。既然是治家严谨的英国公府,姜采加点薪火,秦氏怕是就要被烤熟了。
姜淮最见不得姜采受欢迎,哪怕是人家的亲侄子。酸溜溜的上前来,也捏了一下小子明的脸蛋。“明哥儿眼里怎只有二姐姐一个姑母,咱们就不是你的姑姑吗?小姑姑、小姑姑的叫着,叫你真正的小姑姑心里头不吃味?”一面说着,一面向着五姑娘姜瑜的方向努了努嘴。
躺枪的姜瑜素来不喜姜淮,此刻未免恼她的殃及。抻着老太太不在,也壮着胆子回嘴道,“这府里除了大姐姐,哪一个比大哥年岁大了?明儿哥管哪个叫小姑姑不对?四姐姐这是在计较什么?”
姜淮从不把庶出的姜瑜放在眼里,未曾想她竟然当众回击自己。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嫡女的骄纵劲儿眼看着就要迸发出来。
一旁喝茶的秦氏,将手中的汝窑豆青三虾图盖碗茶杯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明儿,你采姑姑身子才好了,你这猴一般的缠在她身上,没的累坏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一旁的乳母方氏。“奶娘还不去把哥儿抱下来,仔细累坏了姐儿老太太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