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咚咚遥遥而见,想必坐在镶嵌青玉太师椅主位的威严老人,便是白家掌门人白熙湖。他穿了枣红绣绛红仙鹤图案的中式唐装,让须发银白的老人看上去庄重而威严。
他右手之位,坐着沈荼蘼。今天她穿了一身金色长旗袍,戴着祖母绿的耳环与吊坠,看上去愈发雍容华贵。她看见董咚咚,柳眉微蹙,多少有些惊讶。不由半眯着凤眸,细细打量。
沈荼蘼身边,坐着一个和她长相十分相似的青年男子,衣冠楚楚,目光倨傲,看来就是传说中的白亭颂,沈荼蘼的长子。
白亭颂身边,就是白亭歌和米嬅了。白亭歌破天荒的也换了黑色的三件套高定西装,显得庄重而沉稳。他神情冷淡,手中紧紧握着身边女孩的小手。
米嬅依旧光彩照人,她穿了一袭翠绿长旗袍,搭配着钻石耳环与项链。她绝对是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漂亮女人,但今日没有父亲的陪伴,独自一人与白亭歌赴宴,她多少有些忐忑,眼神中藏着惶恐与尴尬,像极了一头羊入虎口的小羚羊。
米嬅见到董咚咚,她的神情复杂而奇妙,惊喜之中掺杂着歉意,期待中又裹挟着担忧。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这特殊的场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董咚咚故意朝着闺蜜,浅浅一笑,是后者熟悉的特有鼓励与调皮。米嬅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释然的回应了她。
相见一笑泯恩仇,虽然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各自心里都明白,此后什么都不用再讲了,她们的友谊在经历坎坷后,已经悄然升华,固不可催。
“爷爷,我们回来了。”白一尘朝着面无表情的白熙湖,礼貌道。他悄悄扶住了董咚咚的腰背,无形之中给予支持。
“白老先生,您好。”董咚咚不卑不亢,声音响亮。
“你叫什么?”白熙湖冷冷的哼了一声。他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的扫视着面前的少女。
“董咚咚。”董咚咚本能的挺直腰线,不卑不亢。
“这名字不好听,既然你穿紫色出众,以后在白家就叫紫绵吧。”白熙湖不动声色,喝着杯中乌龙茶。
董咚咚微微蹙眉,长眉一扬,声音桀骜:“紫绵柔美娇弱,与我性格实在相差太远,恐怕会辜负了老先生美意。”
白熙湖眸光一闪,似乎觉得有趣,缓缓道:“你可知紫绵出自何处?”
“浅画香膏拂紫绵。牡丹花重翠云偏。手挼梅子并郎肩。病起心情终是怯,困来模样不禁怜。旋移针线小窗前。”董咚咚脱口而出:“陈克的浣溪沙,我和家父都不喜欢。”
“哦?那你这咚咚咚的乱响,也有出处不成?”白熙湖饶有兴趣。
“咚咚傩鼓饯流年,烛焰动金船。彩燕难雪前梦,酥花空点春妍。文园谢病,兰成久旅,回首凄然。明月梅山笛夜,和风禹庙莺天。”董咚咚浅笑道,一双星眸之中,却坚持着笃定与清傲。
“好一个陆游的朝中措。”白熙湖冷笑着,抚摸着自己的银须,带着几分讥讽微嘲:“到底出身书香门第,反应快,嘴皮子也利落。元稹的词,可读过?”
“我不喜欢元稹,他故作多情,骗了薛涛,就是个渣男。”董咚咚脱口而出。
白一尘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浅笑。
“不可胡说,爷爷最喜欢元稹的词。我有所爱鹤,毛羽霜雪妍。秋霄一滴露,声闻林外天。”白亭颂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咄咄逼人。
“元稹的离思和遣悲怀,声称都为深爱的妻子韦从所作。既然如此深情如斯,至情至性,为何又与薛涛、刘采春有染,后来还续娶了续弦裴氏,什么唯将长夜终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简直莫大的讽刺。”董咚咚长眉一展,笑意盎然。
沈荼蘼听了,心中终归不是滋味,她狠狠瞪住了董咚咚,刚要发难,白熙湖却突然哈哈大笑:“一尘,你果然眼光独到。这孩子率直若真,倒和你亲奶奶年轻时脾性相近。罢了,咚咚就咚咚吧,给董小姐上茶,要那个雨前龙井。”
众人都暗暗吃惊,没想到董咚咚竟然意外得到白熙湖的赞赏。连她自己都讶异,她暗中嘲讽这老爷子,他居然没生气,看起来倒也没传闻中可惧。
白一尘也大大方方,领着董咚咚坐到了白熙湖左手之侧。
沈荼蘼冷冷的敌视着对面的一对璧人,脸色一时间也没有方才那么娇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