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医生和护士,从手术室里进进出出。
白亭歌被主刀医生叫了进去,很久没有出来。终于,寂静之后的凄厉呼喊,给所有人的心重重一击。
董咚咚唇瓣颤抖着,她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却身体无力的瘫倒在天蓝座椅上,浑身剧烈的颤栗着。
“叔叔,叔叔……不是亭歌……不是爆米花,对不对?”她努力的想笑,却被哭还难看。绝望的双眸中,挣扎出渺茫的渴望。
白一尘躬身,蹲坐在董咚咚面前,凝视着她。
女人的白衬衫,脸颊与双手,都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她受伤额头上缠了绷带,手腕也包扎了纱布,但她却浑然不知道疼痛般。她不停的颤抖着,一次过后,又接着一次。她的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白一尘无法回答董咚咚的问题。他叹息了一声,痛心的把她的脑袋一下子按进了自己怀抱。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护卫着她,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低低道:“小妞儿,不要进去……让他们……单独呆一会儿……”
董咚咚茫然失措,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尽的白亭歌撕裂的哭喊,与满目绝望的挣扎。
而在安静的病房中,米嬅就像睡着了一般,盖着白色的被单。她的美丽婚纱染了血,被剪断了裙摆扔在一旁,像折翼的小鸟。
白亭歌紧紧握住米嬅的手,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晶莹的钻戒。他的眼泪源源不断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还有三天,她就要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不过72小时,那不就是弹指一挥间吗?然而,就从这一刻起,他们便天人永隔,生死两茫茫了。他失去了她,永永远远的,失去了自己今生最爱的女人。
他颤颤巍巍的捡起染血的婚纱,尽量舒展了上面的褶皱,然后小心翼翼盖在洁白床单上。他抱着那不会再醒来的睡美人,一遍遍亲吻着她的睫毛、鼻尖和唇瓣。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幻想着下一刻她能调皮的睁开双眸。
很久之后,白亭歌像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孤零零的一个人,从病房里走出来,他走得艰难而蹒跚,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边嘟囔着,也挣脱了每一个想要搀扶他的人。
董咚咚用尽力气,她站起身来,迎着他走过去,但步伐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白一尘紧跟其后,神情担忧。
她的嘴唇扇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傻傻的看着白亭歌,流着泪,终于模糊了视线。
白亭歌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呆在面前的董咚咚一般,茫然的从她身边走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似乎只能说着,重重复复的这句话了。
“该死的人……是我……爆米花是因为我……因为我……”董咚咚眼睁睁看着白亭歌,终于从自己身旁走过,她嗫喏着直直向身后倒去。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白一尘抱着董咚咚,她听见他低低的话语在耳畔徘徊:“不怪你。为了爆米花,小妞儿,你必须坚强!”
“爆……爆米花……我要……看看她。”她微微的挣扎:“我要去看看她,她一个人在那里呢……她会冷,她怕孤独的……”
“不行!”他斩钉截铁,丝毫不放松:“明天,明天我们会一起送她。她那么爱美,肯定不想你看见她不好看的样子……你不能垮,董咚咚。因为,我们要给米嬅报仇。”
董咚咚深深的吸了长长的一口气,她突然紧紧回抱住他腰身,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求救般的点点头:“报仇……我要为爆米花报仇。是谁,究竟是谁?”
“可是,叔叔……爆米花,我的爆米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她忍不住抽噎的颤音,又将脑袋紧紧扎进他怀中。
他微微蹙眉,无法回答,只有更用力的拥住怀中的女孩。
“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为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他轻轻道。
终于,她爆发出用尽力气的痛哭。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衬衣。但他一言不发,任她发泄着。一双桃花眸中的凛然与阴沉,就像冰冷的火焰,激烈的燃烧着,杀机四伏。
是的,差一点儿,只差那么一点儿,里面就多躺了一个人。他的胖妞儿,也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啊。他暗中牙关紧咬,内心之中的怒火滔天。他下定决心,不会再等更好的时机。他,必须反击。
就这样,米嬅离开了。
梅洛轩的老腊梅,一夜之间,满树花朵又全部凋零。一地的残花,落满了青石地。
白亭歌坚持着,不许撤掉那些桃花。他固执的,抱着米嬅的照片,孤独的完成了婚礼。
婚礼之后,才是葬礼。米嬅以白亭歌妻子的身份,落葬在白家墓园。那是一块双墓穴。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终将相聚。他会一直陪伴她,不离左右。
米千钧也来到了现场,但心脏不好的他,一时难耐悲痛昏了过去,被白一尘及时送到医院医治。
如今的白亭歌却异常冷静,他像突然长大的孩子般,一夜之间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冷静的安排着葬礼的每一个细节,井井有条,面面俱到。只是,他依旧寡言少语,眼眸之中总有些空荡荡的寂寥。
董咚咚也像死过一回,她瘦了很多,眼眸之下有沉重的淤青。白一尘必须时刻站在她身后,沉默的支撑住她,不让摇摇欲坠的她轰然倒下。但她根本不敢面对白亭歌,直到他主动来见他们。
“对不起……”董咚咚低垂眼眸,涩涩低语,除此之外,她也无言以对。
“咚咚,这不怪你。”白亭歌淡淡一句话,让董咚咚的眼泪,再次川流不息:“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我们都该好好活下去,因为爆米花肯定希望这样。”白亭歌浅浅一笑,强忍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