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下士到底年老成精,对着故人的佩剑伤感了一会儿,便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抹掉溢出眼眶的泪珠,看向雪千影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老骨头我虽然不能出谷,但也早有听闻,元君这把挽风踏月伞,是用十二岁那年从北海猎得的鲲骨为伞架所制成的。”安下士指着雪千影放在一边的罗伞,“难不成那时你就得到了这把剑?”
雪千影一笑,还剑入鞘,心里却有多少些为难。她能听出安下士这番话中的情绪,就连称呼也从小友变成了元君。然而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越少自己就越安全,自然知道的人也变得不再安全。
“元君能否告知,这把剑,你究竟从哪里得来的?”安下士见她犹豫,死死的盯着雪千影的眼睛,严肃地逼问道。
雪千影想了想:“老谷主听闻过我的身世吗?”
安下士点点头,但看向雪千影的眼神依旧不善。
“我娘亲并没有死在昆仑,她中了毒,但逃了出来,带着我一路东行。因为惧怕陈氏的势力,更害怕给旧友们招惹麻烦,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选择在花船上落脚,做了一名乐师过活。”
安下士吃惊地张开嘴巴,开阖几次却没有说出半句话。他指着雪千影,前因后果种种线索终于串联起来,好半天,两行眼泪终于涌出,本就浑浊的眼睛透出一丝精芒,语气也激动起来:
“所以,你母亲根本就不是死于恶少逼迫,而是陈飒找到她杀了她对不对!”
雪千影连忙伸手按下老人家,解释道:“不是不是,若是陈飒真的找到她了,我还能活下来吗?我还给她报仇做什么?毕竟全东湖都知道花蕊娘子有个女儿的。”没办法,为了自保也好,为了他人的安危也罢,无论如何雪千影不能将自己真实的身世全盘托出。
安下士听后愣了愣,这才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坐垫上,缓了好半天,脸色才恢复如常。
“可是,你母亲的修为……又怎么会被几个恶少欺负得走投无路?”
对于安下士来说,雪蕊姬亦师亦友,当年昆仑覆灭之后,他就难过了好久。如今得见旧友之女,更急于知道雪蕊姬离开昆仑之后的遭遇。
雪千影将雪蕊姬在昆仑中了巫毒,不得不封印自己的灵力,而后一路东行,最终在东湖落脚的事情简单说给安下士听。而后又将雪蕊姬遇害那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本来那日不该是我娘亲去侍宴,可梅影娘子病了不能出门。”雪千影垂下眸子,“等到我被大人们带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那些人说娘亲醉酒,失足落水而亡。可娘亲侍宴从不饮酒。”
雪千影叹了口气,回忆她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后来船老大打听到了一些细节,说是娘亲被恶少们非礼,自己投湖自尽。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娘亲带着我坚持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绝境也一定会勉力求生,绝不会妄动轻生的念头。所以我找到当日船上一个恶少的随从,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而后就有了我为母报仇,当街杀人的事情——这些事被传扬得天下皆知,老谷主应该也听说过了。”
安下士听了,伸出颤抖的手,拉过雪千影的手。老人家气血不足,手很冰,但还是极力地将雪千影的手捂在手里。
“若是我当年留一个心眼,派人去找一找她……我药王谷可不怕什么陈氏,大不了烟瘴毒虫把谷一封,天下世家谁又能奈我何?唉……”老人家唉声叹气。
“老谷主,娘亲那些年过得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不好。”雪千影反过来捂住安下士的手。“无论是封印灵力,受巫毒折磨,还是在花船上忍辱偷生——她那个人,您是知道的,作为医仙她悬壶济世,做一个凡人乐师,也能安于世事,把日子过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