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你心里明白。我若真是偏心回护我徒儿,出了今天这样的事,还谈什么粮食办什么夜宴。一行,我只是在提醒你,人有逆鳞,英儿以下犯上确实不对,但水有源树有根,你今天的确是失言了。”
莲威又落一子,“叔父,你这局面不太妙啊。”
“你们真是亲父子,一个杀人,一个诛心。”夜一行恨恨地嘟囔了一句,又嚷了起来,“小楼如同我亲儿子一般,他的婚事,我还不能管了?”
“俩孩子不是说好了么,不成婚。既然不成婚,你管他们干什么?”莲威看了看夜一行,转回身来,却见夜沉沉这一子还没落下。
“成不成婚有什么区别。你的徒儿你不知道不了解么?但凡与她有关的事情,哪一桩不是惊天动地,不是引人侧目?你们莲氏千年传承,扛得住悠悠众口。我们夜氏可不行。”
莲威没有理他,又催促夜沉沉落子。
夜沉沉想了半天,最终投子认输了:“阿威的棋力又精进了。这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关联往后数十子的布局。我算来算去,终归没有胜算,只能作罢。”
莲威从夜沉沉那边的棋篓里拈起一颗黑子,轻轻一笑:“叔父想得太多了。”说着,他将棋子落下,指给夜沉沉看,“叔父您看,落子这里,这一片就算是守住了。不管我如何攻城略地,至少您输得不会难看。”
夜沉沉点了点头,突然抬头看向侄子:“一行,你懂了么?”
夜一行既知旧友借着下棋敲打自己,不满地冷笑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莲威说道:“不难看不也是输了?再说,棋输了可以重新开始,治家和这天下大势,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还是那句话,你为了你徒儿可以倾其所有,我却不敢拿夜氏的将来去赌。”
莲威叹了口气,离开了棋桌,走到夜一行身边:“我雪儿体贴着呢,才不会走到让我为她倾覆莲氏的那一天。我想你侄子也一样。说到底,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他们呢。”
夜一行转过身来,看着莲威,皮笑肉不笑:“你还是向着你徒弟。”
莲威一挑眉:“不然呢?”
夜一行瘪了瘪嘴。其实早在莲威来之前,他已经被夜沉沉劝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被小辈呛声,咽不下这口气罢了。本来想着莲威登门,说上几句好话,也给他个台阶下。没想到儿子出言不逊做老子的更是耀武扬威,夜一行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心里却又很明白莲威说得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一行,你知道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莲威又道,“我只想守好长州这份基业,北境安稳,百姓安居,族人安乐。”莲威看着夜一行的眼睛,“雪儿也好,英儿也罢,还有阿悯,对我来说,人才是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拼出性命去护着的。他们的喜怒哀乐,远在利益二字之上。”
夜一行垂眸不语。
“我没那么多算计,对于将来看得也不够远,想得也不够多。我这样,我教出来的儿女徒弟也都是只顾眼前、及时行乐的性子。当年我爷爷常说一句话: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固然这句诗可以理解为对来日美景不再的感慨和惋惜,却也可以理解成生而为人当珍惜眼前。若是今时今刻都不能尽欢,那来日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如今这局势……”夜一行忍不住反驳。
莲威却垂眸笑道:“天下不来招惹我,我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天下若敢来招惹我,我想护的,我看重的,便是玉石俱碎,也要周全。”
夜一行长叹一声:“你不是来与我说儿女事的。”
“儿女的事,儿女自己做主。这是我和阿悯的态度。阿悯并不喜欢夜小楼,可雪儿自己喜欢,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夜一行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