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三天的时间里,刘恒和薄昭等人日夜待在议事厅内商讨对策;呼延骜作为匈奴国的使臣,带着冒顿单于的请罪书被迎入代王宫共讨接下来的种种事宜。
窦漪房在内务大太监李国必的安排下入住清荷苑,由太监常喜负责照料。清荷苑跟刘恒居住的金麟殿一东一西,分立在王宫两侧,距离颇远。
远离代王、不设內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国必这样安排肯定是因为吕姝的缘故。毕竟窦漪房只是一名恭使宫人,吕姝才是代王宫正牌女主人,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幸亏刘恒来得及时,窦漪房所受的笞刑并不算十分严重,基本都是一些皮肉之伤,再加上刘恒派来的几个御医日夜守候,精心照料,经过十多天的治疗,她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相对于自己的皮外伤,窦漪房更关心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刘敏。刘建死了,卫嬷嬷也死了,人生中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都离她而去,刘敏又今后该如何自处?
当精神好了一点以后,窦漪房便迫不及待地向常喜打探起刘敏的情况来。常喜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尽职尽责地继续担任起皇宫一等狗仔队的角色来。
“燕王殿下的遗体供奉在长生殿里,公主殿下日夜守孝,不哭不闹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痛极了。”
如今的刘敏跟先前娇蛮任性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刘敏此刻的心情,窦漪房反倒是非常理解的。心爱的人为了救自己而死,而她却仅能以宗亲妹妹的身份为他守孝,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哀痛,身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这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够体会到的。
“和亲的事情呢,还继续下去吗?”窦漪房接着问。
常喜摇了摇头,道:“这个还不知道。代王殿下已经派出快马,把和亲遇袭的事情通知长安那边,估计这一两天就会有答复,大家都还等着皇上的旨意呢。至于冒顿单于则让呼延将军带来请罪书,听说匈奴那边趁机拔除了左将军的势力。还有人说,呼延骜会吞并左军势力,成为匈奴最大的武将。”
“冒顿单于这招一石二鸟,如意算盘打得比太后还响。”
“你是说,库鲁图尔勾结乌孙、偷袭和亲公主的事情,冒顿单于早就知道?”常喜有点不敢相信!
窦漪房撇撇嘴,道:“说他不知情,那肯定是骗人的,不然的话,呼延骜怎么会出现得如此及时?对于冒顿单于来说,和亲成功,则笼络了大汉的势力,稳固他北方霸主的地位;如果不成功,他也可以趁机会拔除左将军和乌孙的力量。进退都有利,好事都被这只老狐狸占尽了。”
常喜咂舌,摇头直叹:“这个冒顿单于还真是个狠角色,跟咱们未央宫里的太后娘娘可有得比啊!只可惜可怜了琳琅公主,小小年纪就遭逢此劫,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这就是皇族的宿命,与生俱来的荣耀换来的只是一辈子的身不由己!”窦漪房低眉垂目,一声幽叹在房间里慢慢飘散……
木门外,刘恒站在回廊里久久不动,房间内那一声叹息在他的耳朵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皇族的宿命,与生俱来的荣耀换来的只是一辈子的身不由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宫廷中最真实的一面。金雕玉砌下包裹的,只有一张张被欲望吞噬的脸庞,以及无穷无尽的苦涩……
张武看了沉默的他一眼,轻声请示道:“殿下,曲娘刚刚使人来报,小公子染了风寒,想请您到凤栖殿一趟。”
凤栖殿是吕姝居住的宫苑,与刘恒的金麟殿相对而立,刘苾和刘苅年纪尚幼,并没有另设宫殿居住,而是和生母住在一起。
刘恒撇撇嘴,哼笑道:“不舒服的究竟是苅儿,还是凤栖殿的主人?”
张武没有答话,这是刘恒的家事,他一向不会过多地去干预。
刘恒俊眸一阖,隐忍下心中的愠怒,拂袖转身,翩然而去。
正如刘恒所料,刘苅并没有染上什么风寒,只是笞刑过后,刘恒忙于处理和亲的后续事宜,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去过凤栖殿。薄姬担心他们夫妻的感情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到影响,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叫曲娘把人请了过来。
母亲的用心良苦,刘恒自然是清楚的,他只是没有想到,吕姝竟然会对无辜的窦漪房下此狠手。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吕家人的本性。
刘恒陪着薄姬在凤栖殿内一直从午时待到晚膳过后,才重新回到大殿继续工作,在此期间对窦漪房受审一事绝口不提,就好似雨过天晴了一样。薄姬放下心头大石,在吕姝的护送之下,回到自己的寝宫去了。
待众人全都走了以后,曲娘笑着对吕姝道:“看样子,代王殿下的气已经消了。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殿下连那丫头一面都没有看过,看来对她是没有别的心思的,娘娘您就放心吧。”
吕姝却笑不出来,冰冷的目光遥望着清荷苑的方向,一言不发。
“娘娘?”曲娘轻声再唤。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骗不了人的。”当日在大殿上,刘恒看见窦漪房受伤后的眼神,她到现在都忘不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慎梦雨,刘恒都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的关切和怜爱。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禀告太后,让她为您出头?窦丫头是太后身边的人,要关要罚,简单得很。”
“不。”吕姝断然拒绝,道:“此事无须告知皇姑母,告诉另外一个人就够了。”
“谁?”曲娘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