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开始困了,他在不断眨眼,偶尔还会出现极为短暂的几秒目光呆滞,陈达却偏偏在此刻把一包槟榔扔了过去,随口还说了一句‘提提神’。
陈达是故意的,甚至有点不太希望快速解除这种被控制的状态,因为从电视上的新闻介绍来看,警方的这次行动应该失败了,不然最先出现在屏幕上的,该是罪犯被抓捕以后的画面,但整段视频中都不曾出现过类似的镜头。那么,这个很有可能参与过那场枪战的匪徒,也许是个非常好的突破口,而且,他还亲手送来了一个机会。
有时候想要从对方口中获得点什么的时候未必非得在居高临下的审讯室,从一个弱势角度更能令对方说出实话来,毕竟在对方掌控局面的情况下,防御性会降低。
“兄弟老家哪的?”
他咀嚼着槟榔,很快进入了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吃过这玩意儿的人都知道,这东西除了提神外,还会令人有点飘。
“东北的。”
这个范畴太笼统了,笼统到你都没法继续往下问,要不然会很刻意,跟有什么目的一样,毕竟陈达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们那是不是遍地都是社会人?”
陈达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扯淡,你要说遍地都是三吹六哨的精神小伙还差不多。”
这个聊天儿范畴绝不是指全部的东北人,而是单指这小子所接触过的圈子。假如你有一个东北朋友,恰好这个东北朋友又在社会上玩过,那么,一个很有意思的圈子就会彻底呈现在你眼前。所谓的社会人,大多是喝酒之前他是东北的,喝酒之后东北是他的,借着酒劲什么都敢答应,答应之后又什么事都办不了。好像不在别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能力,就体现不出来自己有面子、有朋友、有兄弟一样,当然,这个圈子里也不缺乏真正有能力有本事的狠人,只是这种狠人很少会轻易答应什么,又或者轻易吹嘘什么,大家明知道在吹牛的情况下除外。
“那你这肯定是属于江湖上的狠人吧?”
“我?”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有吆五喝六的吹嘘,还夹杂着对别人的蔑视,可是,陈达却听见了一声哀叹:“唉。”叹息的声音后,不再是抗拒的拒绝,询问道:“你老问这些事干啥,你想混社会啊?”
陈达苦笑着:“当初的确这么想过,后来让人狠揍一顿以后,就不这么想了。”
“我没那两下子,给我把刀也不敢捅谁,充其量也就是在街面上打个架。你不一样,你敢拎着这家伙和警察对着干,你是好样的。”
很奇怪这种吹捧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带来了一阵唏嘘:“别想那些没用的,有什么用啊?”
“你觉着我挺牛逼是吧?”
“觉着我敢拿着枪跟警察敢,特英雄,是吧?”
“你就没想想我接下来怎么办?”
“明跟你说,我刚从新闻里发生枪战的地方逃出来,可接下来呢?”
“这腿上出血出的我直迷糊,连摩托车都骑不了,要不然我会躲进这小超市里?一旦我藏在超市里的事情走漏了半点风声,警察立马就会赶到,袭警、藏枪这一项项罪名能让我在监狱里蹲到头发都白了,没准挨一针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还羡慕我,有什么可羡慕的,保不齐我下一秒就熬不住了的昏了过去,到时候你还有那个超市小老板一报警,结果有什么不同?老老实实过日子得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不强?”
他竟然在劝陈达!
还劝的头头是道!
一个刚才还在新闻里和警察作对的人,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人生导师,这世界有多神奇?
陈达撇撇嘴:“这玩意儿就和结婚一样,都是个围城,墙里的人想出来,墙外的人想进去……”
不等老陈说完,他插话道:“你倒是挺爱和我聊。”
“要不干啥,你肯定不能把手机给我让我打游戏吧?”
他没理会陈达的玩笑,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小时候要也有一个这么爱跟我聊的,没准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时候?”
“嗨,小时候我体格子小,谁逮着谁欺负我,真的,尤其是人家那些孩子各个都有家长撑腰,我能怎么办?”
“你是?”
“单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没爸,她们俩为啥离的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我那缺了大德的爹从没瞧过我,钱也不给,更别提找他有点什么事了。每次学校开家长会都是我妈去,后来连老师都问‘你爸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低着头。”
“慢慢的,我就成了每个班级里最挨欺负的那个孩子,开运动会的时候有人上我包里抢吃的,分组做游戏的时候没人愿意跟我一组,本来一群小孩正聊着天儿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人说上一句‘有你什么事啊’。”他苦笑一声:“真的,我从来没得罪过他们,至今也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要欺负我,可打我挨了、骂我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