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院长乜了眼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一群夫子,冷声道:“诸位夫子也请过来做个见证吧。”
夫子们嘴角抽了抽,心里骂得飞起,面上却是一番恭敬且忠心地道:“好的。”
说什么作见证,实际上还不是叫他们过来帮着找裴仪的试卷?毕竟从一百来份的试卷中找出裴仪的试卷,那多不容易啊。
然而,事实上,裴仪的试卷十分好找。
公布单分为黑榜与红榜。
箱子中的试卷也按照这样的规矩分为了两摞。
一摞试卷是红榜,一摞试卷属于黑榜。
每一摞试卷又是按照成绩先后顺序来拍的。
靠得好的在上面,差的在下面。
所以,一众夫子找到红榜那摞试卷之后,第一份入眼的便是裴仪的答卷。
其中一个夫子把试卷拿了出来,双手拿着公示了一下,这才呈给了贾院长。
贾院长接过试卷,一脸严肃地道:“我现在就给诸位念一下裴三郎的答卷内容,大家可自行判断他这次得高分合不合理。”
裴仪老神在在的,拿小拇指作势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地等着贾院长念下文。
一众书生也是激动不已,几百双眼睛都将视线歘歘歘地全投到贾院长身上。
模拟考是仿照正式科考命题。
试卷上一共五道题,全都是民生类的大而泛的问题,然后考生自己根据考试要求作答。
众人都很想知道裴仪这次究竟答得有多烂。
他们就想看裴仪当场出丑。
“哼,看裴仪待会儿还怎么狡辩。”
有人挑衅地看向裴仪,揶揄道:“你要是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裴仪懒都懒得理。
她跟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根本就无话可说。
可她这样不作回应,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心虚的表现。
一众书生越发心里有底,态度也愈发强硬起来。
他们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贾院长,你赶紧念吧!”
贾院长方才已经一目十行大致把试卷扫了一圈。
他发现裴仪写的东西还真的很不错——有见地,有条理,没有大而泛之的给他谈一些理想性的东西,全都是针砭时弊,不乏真知灼见。
贾院长实在是太惊讶。
他这一惊讶,就暂时没有发话。
一众书生还以为贾院长是想给裴仪留点面子,心里愈发想让裴仪出丑。
大家一个个的都团结起来催促道:“贾院长,赶紧公布裴仪的试卷情况吧。”
贾院长心情实在是复杂极了,这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地念起了考卷:“第一题,若是临河县现在三年内会遭遇粮食危机,请问你会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裴仪答得相当精彩。
贾院长把内容一一念了。
一众书生都沉默了。
不可能啊!
裴仪能写得这么好吗?
“裴仪竟然有这等水平吗?”有人蹙着眉头小声交头接耳道。
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不可能吧!”一个书生眉头紧锁,酸不拉几地道,“裴仪要是有这等本事,平日里怎么可能是书院常年吊车尾?”
“这答案肯定是抄袭的!”有人愤然指责道。
“这肯定是找了枪手。”书生们越猜越离谱,“裴仪当天根本就没去考试现场,而是直接找了一个文采一流的枪手进入考场代替裴仪考试。这样一来,裴仪的试卷肯定答得不错咯。”
众人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心里对裴仪越发不满。
“嗐,兄弟你这就说错啦。”有人反驳道,“裴仪就跟我一个考场的,我当天看到他了。”
众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紧接着,有人突然道:“这情况可太糟糕了。”
真的是遭得不能再遭了。
比裴仪找枪手代替考试都还糟糕。
如果裴仪这等垃圾水平之人信心满满地进屋去考试,还神神秘秘地考了个全学院第一。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模拟考的试题从一开始就泄露了!
裴仪提早知道了试题内容吧,并提前做好了解答问题的准备,那自然考得好咯。
书生们闹哄哄地议论着。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将他们的质疑听得一清二楚。
贾院长也是吓得不行。
考题泄露。
这可是极其严重的过失啊!
这等罪名书院可担当不起!
究竟是谁把考题泄露出去的呀?
裴仪看着贾院长那几乎快没血色的脸,再看了看一个个激动到似乎要杀人的书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没有提前拿到试题,也没有找人代考。”
这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然而,在场的一众书生以及夫子只觉得裴仪是在放屁——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像裴仪这种平日里成绩差到惨不忍睹的垃圾怎么能大着张逼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啊?
连一向假装老好人的贾院长都看不下去了。
他没好气地道:“既然裴同学对自己的能力如此自信,为今之计也只有一种方法能证明你是否真的作弊了。”
“怎么证明?”
这话不是裴仪说的。
裴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瞅着贾院长,根本就不屑于跟人家继续这个弱智的问题。因为这群人到底想怎么验证她没有抄袭,方法简直是显而易见,根本问都不必问。
而一头雾水非要问个究竟的人乃是王璞。
他嗓门又大,身后又跟着一众带武器的家丁,实在是气势惊人,唬得贾院长都微微颤了一下。
书院的一众书生与夫子们都不禁在心底里频频皱眉,暗道这个王璞实在是粗鄙不堪,说话嗓门又大,丝毫没有贵公子的气质,动不动就喊人动手,更是没有丝毫贵公子的修养。
不过想一想,王家乃是商贾之家,本来就是群下里巴人,而且还是暴发户,这没什么底蕴涵养也正常。
众人都在心底里默默鄙视王璞。
“哼,等到时候结果出来,看王公子还怎么帮裴仪说话。”一个书生幸灾乐祸地道。
“嘿嘿,你看王公子那傻兮兮的样儿,估计还会继续帮着裴仪呢。”又一个书生阴阳怪气地哂笑道。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王公子这个当事人给听见了——不然,他们一群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嗐。”一个书生满脸得意之意,鄙夷地道,“你们是忘了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裴三郎是个啥水平,和他交情不错的王公子还能闹腾到哪儿去?”
“可不就是嘛。”有的书生登时便飘了,小声小气地酸不拉几吐槽道,“那王公子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整日带着一群家丁四处耀武耀威,今天看样子是要出丑了。”
“哈哈,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一个书生直接笑开了,压低声音吐槽道,“王公子整天自以为了不起。今日,就算我们证明是裴三郎做了弊,只怕王公子都还会自以为兄弟义气而帮着裴仪。到时候,我们若是把裴三郎往县衙一告,嘿嘿……”
这一声笑极为阴险奸邪。
可一众书生都心照不宣地这般无生笑了。
模拟考乃是重大考试。
他虽然不是正式的科考,却是科考的预演考。
若是有人在模拟考中作弊,那情形的严重程度是比照着科考作弊的。
大周朝对于考试作弊的惩罚机制是极其严苛的。
若是有人敢作弊,轻则杖责三十并剥夺考试权力六年,重则直接剥夺考试权利终身——也即说,一辈子就不能参加科考了。
这就直接堵死了科举入仕的路子,不能不说是不严格。
也正是如此,大家一般都极为慎重,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出现作弊的情形。
当然,真有那本事作弊的,通常也都极为低调——比如,平时一般考五十名的成绩,这次作弊考个四十五名。
因为人家可能刚好就录用四十五个人,那他就作弊考个最后一名就行了嘛——反正这成绩与他平日的成绩也相差不大,大家也不会怀疑他作弊。
可像裴仪这样直接作弊从全书院倒数第一名直接考了全书院乃至全县第一名——这特么就太嚣张了。
这简直就是把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
这等明目张胆的作弊谁能忍受啊?!
不搞裴仪搞谁啊?
一众书生满脸鄙夷,个个都跃跃欲试。
“我都想好了,待会儿只要院长他们定性了裴仪是作弊,我就立马提议拉裴仪去报官!”
“加我一个!”
“加我一个!”
书生们群情激愤,眼睛都亮晶晶的,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一头肥羊。
他们想要告发裴仪,不仅是因为看不惯裴仪的做派,更是因为他们清楚裴仪的家底十分丰厚。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凡是检举旁人科考作弊的——最后若是属实,检举人都可以获得奖赏。
而奖赏从哪儿来呢?
当然全都是罚款来的呀!
罚的就是作弊的那个人!!!
裴仪绝对完蛋了!
他们要发大财了!
“好好好!”书生们一个个虽然心怀龌龊,但他们的面上却是大义凛然的模样,十分冠冕堂皇地激动地道,“兄弟们,我们这次团结一心,一定要为民除害!除掉裴仪这颗毒瘤!为我们临河县一正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