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陵川州绿意盎然的林间。一路上柯一尘兴致高昂,跟费九关东拉西扯,费九关不喜柯一尘心性,往往十句话里也只回应个一二句。两人气氛颇为尴尬。
柯一尘他懒得与自己说话,也就侧头欣赏北方的风景。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偷偷瞥去,见费九关拖着竹排闷头前行,便没话找话道:“费兄是陵川人士?”
费九关道:“是啊。你是洪武人啊。”
柯一尘点头笑道:“是啊。”
费九关淡淡道:“哦。”接着便又不再多言。
再一次沉默,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柯一尘没有气馁,只觉得现在的氛围比刚才活跃了些。她忽见路边大片田地,颇感新奇,兴奋道:“在这广袤天地见如此四方整齐的种上一片,倒是别出心裁。看来你们莽原镇倒也有几个奇思妙想的逸士。”
这话说得费九关直皱眉头,答道:“那是田地。”
柯一尘恍然,立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像听费九关一言受益匪浅,拍手道:“原来是田地啊。就是不知道在田里灌那么多水做什么?不怕淹死庄稼吗?”
费九关无语道:“...那是水稻。”
柯一尘默默别过头道:“哦...”
接下来几次对话,费九关惊讶的发现这位柯公子人虽机灵,却似乎对乡间事物一概不知,不仅对农作物一窍不通,甚至看到牛羊都觉得稀罕。
要知道寻常富族也占有田地,虽不用亲自耕作,可自小耳濡目染,至少也该懂得一些基本常识。柯一尘眼下这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费九关真不知到底是何等门第才能培养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蛀虫。
他忍不住问:“柯公子是洪武哪里人士?”
柯一尘呵呵笑道:“本公子的来历,费兄还是不要打听为妙。”
费九关愕然道:“为什么?”
柯一尘故作神秘道:“告诉你,你会害怕的。”
费九关哼道:“我自生下来到现在还不知害怕为何物。公子但说无妨!”
柯一尘依旧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费九关有些不忿:“推三阻四,好不爽快!公子莫不是看不起我费九关吗?”
柯一尘一怔,老实点头道:“呀!你居然知道。”
费九关见她居然坦然瞧不起自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说道:“你倒也坦诚。话说到现在,这一句可是最让我欣赏。”
柯一尘道:“我要你欣赏有何用。本公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道也需看你脸色?”
费九关倒颇觉赞同,点头道:“说得也对。人该随心而为。虽然你非我辈中人,倒也不失磊落。”
但虽然磊落,可终究不是我辈中人。费九关当下便不再搭理柯一尘,只专心带路。一会儿工夫两人便到达莽原镇。
费九关自五岁开始就在莽原镇生活,镇中村民与他熟悉。不时有人冲他招呼,上前翻翻竹排上的死兽,与他闲话。
无论男女老少,费九关俱笑着招呼。一旁柯一尘听了一阵,镇里居民言语中离不开酒肉二字,感到有些不耐烦,问道:“喂,你是卖野味的?怎么个个都想着找你喝酒吃肉?”
费九关与镇中街坊招呼几句,心情好转,答道:“不是。我在一家酒铺做工。这些可都是我店里的酒客。”
柯一尘道:“哦?既然是酒铺,那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缘,不请我喝上几杯吗?”
费九关嘿了一声,坦然道:“公子要想来小店喝酒,费九关自然欢迎。不过喝酒这件事,遇上知己才能尽兴。公子心里瞧不上我,我也没拿公子当做朋友,这酒喝起来怕是别扭。咱们还是就此别过了吧。”他一指街西边,说道:“从西走,到街角转弯就是镇上最好的客栈。公子如要歇息可在那儿落脚。”
柯一尘见他拒绝,也扑哧笑道:“你这莽夫真是不知好歹。请本公子喝酒可是天大的机缘也不知珍惜。不过说的也对,你我确实不是能同桌共饮之人,多谢你指路,再见了。”
她说完冲费九关摆摆手,倒像是示意他退下。自己跨上白马走了。
费九关见柯一尘离开,心里一阵轻松。觉得这人既可气又好笑,虽然俊美,但实在与自己不对脾气。也不知这位柯公子要在镇上逗留多久,最好能不要再碰面。
他拖着竹排向北走,穿过大街,来到镇子边上一处酒家。这酒铺是个简陋的棚子,显得寒酸。铺子外面有一排柳树,柳荫下也摆了几张桌子。稀疏几个酒客正在吆五喝六,见到费九关,都笑道:“小九,你这趟进山可慢地紧!你们掌柜的可都生气了!”
费九关正要招呼,忽听得一声嚎啕。不禁有些关切。走过去,柳荫下一个邋遢老头倚树箕坐,呜呜咽咽的哭着。
这老头满脸酒气,身边还横七竖八放着几个空酒坛,衣服肮脏,头发胡须都黏在一起,看着就让人不想接近。只听老头哭道:“死了!你怎么死了!呜呜呜...我又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费九关走到近前,抚着老头胸口给他顺气道:“老醉,别哭了。要吃点什么吗?”
老头直勾勾瞪着费九关,大声苦嚎道:“死了...他人都死了...呜呜...他怎么死了呢...”
这老头嘴里颠三倒四只是说“他怎么死了”,也不理会费九关问话。费九关无奈,只好从铺子里搬出一坛酒递给老头,又盛了些饭食放在老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