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九关正坐在屋内细思事情来龙去脉,忽听吱呀一声,柯一尘推门进来。
他一愣,只见柯一尘垂头丧气,神色惶惶如丧家之犬。心道:“一尘兄弟和那王公子一唱一和,说话不尽不实,苦竹身份也不简单,多半是无大碍。但一尘兄弟为何如此惊慌?不管怎么说,他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又有师傅嘱托让我一路保护他,我当为他分忧才是。”
于是按下思绪,咧嘴笑了笑,见柯一尘垂着头没看到,便干咳一声,温言道:“柯兄弟。巫行云说了什么吗?”
柯一尘蓦然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发现费九关赫然在自己眼前。心中攸然感到无比安定,好像在他身边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两人历经生死,尤其是阜平一战,费九关死战不退,让仇斯年的计划落空。其时柯一尘正处于彷徨无助中,费九关奋勇的身姿深深在她心底。几乎成了安全感的象征。
情绪渐渐平复,柯一尘一噘嘴,两步跃到费九关床边坐下。苦恼道:“费大哥。我可能惹到难缠的人了。怎么办?”
费九关以为她指的是巫行云。长笑数声道:“无妨。柯兄弟你只管放开手脚行事。遇到强人对手,自然有我来替你抵挡。”
柯一尘撇嘴道:“你?你又打不过她。再说,你会跟她动手吗?”
费九关佯怒道:“什么话!我当然会跟他动手。难不成看你被人活活打死吗?呃...虽然我武功不如人家高,但费九关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有闪失!”
柯一尘心里泛出一丝甜意,脸上也有了笑容,忽然觉得天寒有雪也没什么好怕的。嘴里呸道:“就知道拼命。难道我看你被人打死就很过瘾吗?”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现如今在她潜意识中,只有费九关才值得她信赖。历经阜平一夜,她仿佛本能般无条件相信,费九关绝不会离她而去。
可她这话说得似嗔似娇,全然便是少女娇憨的神态。虽是无意,但眉宇间一抹撩人的妩媚荡气回肠。费九关愣在原地,只感觉一尘兄弟突然变得好看起来。好像整张脸都在发出柔和的光。看上去就有些动人。
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内心无限恐惧。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柯一尘吓了一跳,柳眉微蹙,“你做什么!莫不是后悔了?”
“没,没有...”费九关不敢再看柯一尘,悄悄挪远了一些,“我,我有点犯晕。想清醒一点...呵呵呵,清醒一点。”
柯一尘横了他一眼,啐道:“没轻没重。费大哥你这般傻乎乎的,要是没了我,岂不是早被人砍死了。”
费九关呵呵一笑也不反驳。只说道:“咱们兄弟二人各善其长,携手共进,自然就都不会有危险了。”
柯一尘俏脸一红,蓦地想到李怀渊,没由来心中一慌,攸然起身道:“谁跟你携手!我,我...”
她忽然又害怕起来,这一次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只觉得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将再难面对怀渊哥哥。她下意思后退两步,抬头见到费九关愕然的脸,一颗心顿时又软了下来,“他又不知我身份。只将我当他兄弟。我又何必如此?”
当下她打定主意,说道:“我俩既然是兄弟。那今后便以兄弟相称,我叫你大哥,你叫我贤弟。如何?”
费九关大喜,当即下床,握住柯一尘的手笑道:“再好不过了!你我已是生死之交,该当结义兄弟。贤弟!”
柯一尘被他握住手,芳心乱颤,细弱蚊鸣地嗯了一声,弱弱道:“其实你...叫我一尘也行。”
“嗯!一尘兄弟!”
“...好吧。”
众人在这户山野农家住了足有三天。初时柯费两人尚好奇,为何深山中会有小院。模样虽是农户,可既无主人,位置又偏僻难找。这院里柴米油盐齐备,不似无人居住的空房模样。直到后来王星澜解惑,众人才知此地乃是倚晴楼设立的一处据点。共楼中人马就近落脚休息。两人不由感慨倚晴楼当真是世间谍报之首,组织严密,行事周到。
这天清晨,费九关推门而出。呼吸室外山野芬芳,只觉全身为之一振。他连日来久卧病榻,今日终于能够外出。当即信步走到野外,握紧双拳,猿臂渐渐舒展,脑中关于雨式的记忆开始涌现,不自禁的照着描摹,拳脚呼啸间猎猎生风。一招一式打出,竟隐然有奔潮之声隆隆作响。他一呆,忙闭目内视。惊讶发现自己周身武脉气劲奔流,如千百条溪隐隐有向小腹汇聚之意。竟是即将突破初武境进入百川境的前兆。
他不禁啧啧称奇,凝视自己拳头,不知为何大病初愈后功夫会有突破。
其实是他得到雨式后虽未练习招式。但这几日躺在床上无聊,便自琢磨那门名唤丹心诀的心法。久而久之,周身穴位,各道武脉中蕴含的气劲便不自觉的按照雨式的规定流转。他本身便是初武境巅峰,离百川境只欠临门一脚。如今得了正宗心法,自然水到渠成。
趁着气劲充盈,费九关当即将雨式招式一一挥洒而出。这丹心诀甚是神异,体内气息越是运行,气劲便愈加强盛,练到最后只感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轰然一掌劈出。耳边似听到磅礴雨落,气劲自手掌喷薄,将不远处一棵小树震断。
费九关正自惊喜。忽听身后有人声。王星澜不知何时到来,正自瞧着自己。
王星澜见费九关看到自己,便上前点评道:“你功力不怎么样,师承倒是不差。”
这话倒不是虚言。王星澜家学渊源,天下武学不论洪武贺兰均有所涉猎。费九关所练功夫大开大阖,如大江倒悬,又如骤雨磅礴。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能瞧出是何来历。只觉神妙非凡,倒是与那三山的武学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并不在意费九关武功来历。只要费九关与天寒有雪不再相见,就算他突然化身为武神传人王星澜也不会在意。
三天的相处,费九关已摸清王星澜此人平素态度虽倨傲,但实际为人倒也慷慨,也算得上友善。当下不以为意,言道:“微末功夫,献丑了。若不是王兄这几日赠药换药,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柯一尘与费九关结拜之后,费九关便将她视为自家兄弟,一撩衣袍就让她帮忙换药。吓得柯一尘夺门而出,去寻了王星澜前来,恳求他照顾义兄。王星澜不知柯一尘为何向费九关隐瞒身份,便忍着笑帮费九关换了几天药。此时费九关开口提及,他忽然脸色一苦,哼声道:“没什么!就是不用我的药,费兄你这几日也该好了。”
原来他在换药时只提鼻一闻,就发觉绷带上附着的乃是倚晴楼最神效的外伤膏药。几乎不用细想,他也明了这是自己那位义姐的一片苦心。
这三日照顾,对费九关来说是调养,对他而言却是无尽的折磨。一腔妒火几乎快将他理智烧毁,他只求费九关快些痊愈,赶紧离开,也算是自己兑现了与义姐的承诺。至于晏空花之前提到的让费九关协助自己,这中间有莫大好处,他半点也不想让柯费二人参与。
费九关自打与王星澜相处,时常见他流露出愁苦神色。像是人生有件极大的失意事始终萦绕心头。他完全不知王星澜的愁苦是因为自己。关切道:“王兄。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如有难事可与我一说。费九关武功虽然不高,但也想为王兄尽一份心力。”
王星澜闻言一喜,道:“如此甚好。其实小弟眼下确有一件难事。”
费九关神色一肃,说道:“王兄但说无妨。”
王星澜呵呵一笑,斑竹扇子在掌中轻轻拍打。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费兄。当日我出手相救,一来是路见不平,二来也实属情非得已。眼下我的同伴尚没消息。我早已有心打探一番。这几日为了费兄的伤势不好离开,你看...”
费九关了然,“如此不如让我兄弟二人也帮忙打探你朋友的下落。”
王星澜急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乃倚晴楼之人,擅长隐秘打探。纵然只身一人有危险,也可退入燕云。反倒是无暇照顾费兄安全。”
费九关脸上微微一红,当即抱拳道:“既然这样。那费九关今日便带一尘兄弟告辞了。连日拖累王兄。实在抱歉!来日王兄若有需要只管言语,费九关定当一报相救之恩!”
王星澜也拱手,呵呵笑道:“费兄太客气了。”
其时尚早,柯一尘还未起床,迷迷糊糊间被费九关叫醒。费九关将王星澜意思告知。柯一尘如何不知道王星澜在作何打算,想了想也同意如此,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今日便告辞,南下返回洪武。
临别之际,柯一尘冲王星澜揶揄道:“王兄。得偿所望呀。但愿你能早日找到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