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哼了一声,气鼓鼓道:“我去山门寻你,小叔说你跟白伯伯下山了,我从流沧剑山一路跑到北峰州。见到白伯伯,这才知道你被倚晴楼抓走了,所以我就找过来咯。”
巫行云插嘴道:“师伯知道我被倚晴楼抓了,他就没打算救我?”
“对呀,我也这么问他。可是白伯伯说,‘巫行云这小子诡计多端,让他找关浮沉比试,他左推右拖,死活不愿动手。多半是故意落到倚晴楼手里。’他就不管你啦!他虽然不管你,可我怎么能不管你呢?这些天我踏遍北峰州,总算找到你啦!”
说到这儿,她似有些得意,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巫行云听说白罗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心中惴惴不安。又听出少女话语间担忧关怀,不禁为之感动。这少女的轻功虽然举世无双,但北峰州地处辽阔,这几天奔波劳顿,这自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
他语气稍稍温柔了几分,由衷道:“辛苦你了。”
少女笑道:“你没事就好。现在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救你出去,怎么样?”
巫行云苦笑道:“救我出去?外面树底下那位是谁你可知道?”
少女道:“谁呀?”
“关浮沉!”
少女毫不惊慌,淡淡哦了一声。
巫行云急道:“那可是洪武快刀关浮沉!你能不能有点表示!”
少女满不在乎道:“刚才就是他放我进来的。还要我怎么表示?再说关浮沉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巫行云一指自己胸前,义正言辞道:“我受伤了。所以咱们是一个半人。”
少女神秘道:“其实咱们是两个半人。”
巫行云愕然:“还有谁来了?...孤独小师叔?”他深知自己这位小师叔剑术精绝,傲视同侪,自己虽然与他齐名,但真要论动手,那是万万不及的。
少女笑道:“我离开剑山时小叔正要闭关。再说他也不知道你被抓了。”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我在来的路上碰见金小四了。”
万点金无有与武痞巫行云同样列为贺兰双刀四剑,两人自然打过交道。巫行云诧异道:“金小四?他来做甚!”
少女满不在乎道:“来寻仇的呗。听说他三姐夫被仇斯年流放了。他们火狐部哪儿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三姐气得直跳脚,又不敢找仇斯年麻烦,就派他出来找阜平城劫囚的主犯解恨咯。他现在离咱们只有二百里地,我邀他一同过来对付关浮沉好了。”
巫行云头摇的似拨浪鼓般,连声说道:“不行不行!我失手被擒,还被人伤了。这要是让金小四看到,还不笑话我一辈子?你忘了前年我是怎么整治他的?”
少女回想到过去巫行云戏弄金无有的情景,咯咯笑了起来,“那咱们就不和他硬拼。我背你走。就算是关浮沉轻功也赢不过我吧?”
巫行云摇头道:“不行!我是男人。让你背我逃跑。我以后在贺兰还怎么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少女沉吟起来,忽地恍然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让我救你?是不是怕答应我一个条件?”
巫行云一僵,心虚地干笑两声道:“哪有,哪有...”
少女单刀直入道:“那好啊。那你同意娶我。我救你出去。”
巫行云一哆嗦,故作轻松道:“这倒稀奇。天底下哪有人拿这等好事与别人谈条件?”
少女懒得与他绕弯子,不耐烦道:“就说你愿不愿意!”
巫行云长叹一声,他一路回避,甚至不惜藏身此地,除了为避开与关浮沉一战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躲避眼前之人。现如今躲无可躲,他一改平日里的惫懒模样,正色道:“大小姐。”
少女怒道:“不许你这么叫我!”
“大小姐。”巫行云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八部之一的千金,武功品性相貌家世无一不是当世顶尖。而我巫行云呢?贺兰人尽皆知的浪荡子。剑山上一个不会使剑的废柴。你何必紧抓着我不放呢?”
少女急道:“咱们可是有婚约的!你这般反悔失信,难道,难道就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巫行云苦笑起来,目光转向窗外,天色漆黑无月,夜空中只有数点明星闪烁。他怅然道:“当初咱们两家订婚。乃是世伯笼络我爹娘之举,意在与剑山修好。可如今我爹死了,我娘也疯了。我这不会使剑的废物在剑山上也难有一席之地。世伯又怎会再把你许给我?”
少女明白她说的是实情,着急道:“你可是贺兰六杰呀!你光是学刀便有这般成就。就算换做是孤独小叔也难以做到。任谁不夸你一声年少有为?你又何必自轻自贱?”
“哈哈...”巫行云落寞道,“双刀四剑,贺兰六杰。好大名头。那又如何呢?一朝山河局开,就是我等为贺兰拼死效命之时。若我跟我爹一般战死,再大的名头也会风流云散,若干年后还有谁记得我?”
他咬了咬牙,强忍住内心的悲戚,沉声道:“大小姐...”
少女斥道:“不许这么叫!”
“你就放过我...”
少女捂着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
“世上良人无数,巫行云岂能耽误你...”
“呸呸呸!啦啦啦啦啦~”
原本巫行云满腔的柔情,想要像个饱经沧桑的江湖客那般深情诉说。可少女总是耍赖,破坏自己努力营造的气氛。巫行云也旧性复发起来,一梗脖子道:“反正我不娶你!”
少女怒道:“你敢!”
巫行云惫懒脾气发作,晃着脑袋道:“不娶就是不娶。随便你怎么说!”
黑暗中看不清少女表情,却见那双腿蹲在梁上,少女像只雌豹般低吼,咬牙切齿却又拿巫行云没办法。她左思右想,最后把心一横,决绝道:“那好!今天本姑娘就睡了你!看你娶是不娶!”
说罢梁上人影一窜,落在床上。巫行云哭笑不得,他与少女自小相识,知道她做事胡闹顽皮。今天既然决定了要睡自己,那一定得睡了才得罢休。他急忙闪躲,又不敢伤到她。少女张牙舞爪,功夫也是不弱。数招之间逼得巫行云连连后退。
好在巫行云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敢跟她动手,却也另有法子应对。他气沉丹田,嗷呜地一声开嗓嚎道:“救命啊!!劫色啦!!关浮沉!娘娘腔!!大家快来看啊啊啊!!”
少女毕竟脸皮薄,此番用强已是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被他这么一喊顿时脸红耳根,手足都发软。气急败坏道:“你,你!臭流氓!”
巫行云得意一笑,傲然道:“以暴制暴,以毒攻毒!有本事你再来呀!”
耳听人声渐近。显然他的嚎叫已经惊动了休息的众人。少女羞恼交加,气呼呼地飞起一脚踹在巫行云脸上,接着一个倒栽葱翻出窗外。
这一脚正踹中巫行云鼻梁,他顿时酸疼交加,涕泗横流。他低头捂住鼻子,只听外间柳斜斜呼喝道:“什么人!”
巫行云心中担忧少女安危,忍着酸疼,泪眼婆娑地向窗外望去。窗外少女立在场中,柳斜斜、王星澜、费九关三人呈品字形把她围住,稍远处还能看到柯一尘在旁观望。
少女双手叉腰,目光挨个扫过众人,忽然咯咯一笑,“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说给我听听。”
王星澜皱眉,觉得此人多半是敌非友,打定主意先擒下再说,于是悄悄做了个手势。柳斜斜会意倏然扑上,急冲之际掌中翻出一道寒芒,如夜间飞驰的流星。
少女见她攻得甚快,哎呦一声,赞许道:“这个姐姐身法不错呀!”虽是夸赞,话里却透着一股好整以暇地意味。只见她纤腰一扭,似随风摇曳的柳条般闪过柳斜斜,顺手在她背后一推,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可是准确的打破了柳斜斜的平衡,柳斜斜就像醉酒般脚步踉跄,一跤摔倒。
这时费九关与王星澜也同时攻到,费九关一拳打向她右肋,王星澜五指如钩抓向她左肋。那少女一打眼便看出三人之中王星澜实力最为强横,于是闪身欺近费九关,出手鬼魅,白玉似的手掌按在费九关肩头。这一借力倏尔高高跃起,落在了房顶之上。
柯一尘见那姑娘上蹿下跳,让三人都扑了个空,忍不住好笑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冲她眨眨眼,调皮道:“你抓到我就告诉你。”
柯一尘见她有恃无恐,再看下面费九关三人都失了手,心想这少女武功怎么样暂且不说,轻功显然高出在场众人许多,要是一味躲闪,己方好像真拿她没什么办法。她笑道:“我不用抓你,一样知道你是谁。”
少女奇道:“那你说说看。”
柯一尘一板一眼道:“刚才巫行云不是说了劫色吗?我看你就是个专劫男色的女贼,方才作案时遇到苦主挣扎,被撞坏了好事。”
少女脸上一红,啐道:“呸!看你打扮是个读书人,怎么嘴上如此荒唐!”却不料房间内隐约传来了巫行云嘤嘤的哭泣声,“作孽啊...大半夜强抢民男...我这清白身子就这么没了...我不活了...”
声音如泣如诉,如夜枭嘶鸣,难听之余又让人觉得恶心。王星澜与费九关听到这哭声,往房顶上看时,眼神里都透出几分怪异和欲言又止。柯一尘也有些含糊,痛心疾首道:“这位姑娘,这里那么多男人,你说你劫谁不好,非要挑房间里那位?”
少女毕竟年幼,被他们几个人看着,又听到巫行云的嚎叫,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愤愤地在屋顶上跺了几脚,朝下面喝道:“你给我闭嘴!”接着示威般瞪着院子里的四人道:“你们都对他客气点,我还会再来的!”说罢足尖轻点,腾身高跃,如夜莺掠空般自众人头顶飞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手轻功飘逸绝伦,真如冯虚御风一般。众人俱是看呆了。柯一尘更是神往道:“她是不是会飞呀...”
王星澜身为倚晴楼少主,对各类情报耳濡目染,略作思索,心中对来人身份已然猜得六七分。
四人进了房间,点上灯,又目瞪口呆起来。只见眼前一片狼藉,巫行云鼻子红肿,脸上隐约还带着一个玲珑地鞋印子,正蜷缩在床头不住抽泣。看到众人赶来,更是干嚎起来。端的是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四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是何情况。
“这个...”柯一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景象,犹豫半晌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事!”巫行云鼻涕眼泪哗哗流淌,痛哭道:“采花贼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啊,哦,嗯...”
柯一尘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支吾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