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方破晓,熹微的晨光穿过雾霭照落,阆苑琼楼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不在尘世中。
黄韵清从假山中走出,她的足上、素衣上溅满了朱红,手中提着半截荆鞭,神色憔悴恍惚。
侍女小萝小苝恰好自园外走入,见到楼主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惊道:“夫人!您这是...”
黄韵清冲她们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她手指慢慢指向假山,“给他上药,莫让他就这样死了...再取一根荆鞭备在那里。”
两位侍女瞥见楼主手中那半截荆鞭,悄悄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假山下的那个男人是钢筋铁骨,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已是第四根了,光是想想,都让人痛入骨髓。
两名侍女对视一样,小萝胆子稍大,敢见血,跑去取伤药,小苝则连忙去做沐浴准备。
黄韵清转身晃晃悠悠往殿内走,方走出几步,她似有所感,蓦地回头,群芳之首柳寂寞不知何时已站在小园中,静静望着她。
黄韵清舒了口气,揉了揉眉,“柳妹,你怎么来了?有何事?”
明明她看上去要比柳寂寞年轻许多,这一声柳妹却叫得无比自然。柳寂寞也觉理所当然,她见黄韵清神色憔悴,目光中浮现出一丝关切。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来,只得点头道:“群芳来报,查到元神机的下落了。”
黄韵清霍地前跨一步,仿佛骤然焕发了生机,激动道:“在哪儿?”
柳寂寞心中暗叹,“他没有藏在夜猿部三州,群芳在北庭龙城瞧见了他的踪迹。”
“龙城,太好了!他以为藏在北庭便能高枕无忧吗?呵呵,哈哈哈哈!做梦!”
她开怀笑着,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看得柳寂寞有些胆寒。她笑了一会儿,嘱咐道:“柳妹,你做得好!且去知会各主事,来我处议事。”
柳寂寞犹豫了一下,问道:“北庭是贺兰王都,非寻常地界可比,你打算如何办?”
黄韵清瞧了她一眼,冷笑道:“杀人偿命,哪里还有别的可说!”
她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景疏楼。柳寂寞瞥见她手中那半截荆鞭和素衣上的点点血迹,知道她昨夜又去做了什么,再也忍不住,轻轻长叹一声。
......
黄韵清沐浴更衣后,稍稍恢复了些神采,斜躺在榻上微眯了片刻。待三竿日照,外面一声请安,她睁开眼瞧去,原是桂中秋与柳寂寞两人前来。
黄韵清身子稍坐起,在这两位老姐妹面前,她不需做太多伪装,幽幽道:“你们来了。”
桂中秋疼惜地望着黄韵清,说道:“瞧你这模样,怕是昨晚又没睡着。你该爱惜你的身子...”
黄韵清道:“老姐姐说的我明白。只是眼下星澜大仇未报。我怎能睡得踏实?”
桂中秋叹了口气,“事情我听柳妹说了,你打算怎么做?”
黄韵清不答,忽而向外望去。随着她的目光,桂柳二人也看了过去。只见殿外小苝走入,行礼道:“夫人。大小姐和三位副使已在外面等候。”
黄韵清淡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她声音不高,却远远传出殿外。只听轻微脚步声响起,一袭白衣,银色鬼面的晏空花缓缓步入殿中。在她身后,跟着身穿青、红、绿三色衣衫的少女。正是倚晴楼四奇卉中荷无擎、石红巾、柳斜斜三女。
荷无擎与石红巾在齐云山激战元庆山,两人虽是合力将其击败,但也是身受重伤,如今只是勉强能够下地行走。柳斜斜则因王星澜之死深受刺激,形销骨立,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三人形貌虽是憔悴,却是各俱风韵,或冷艳、或婉约、或灵动,一起亮相令人目不暇接,恍若置身花田,满眼皆是艳丽。再看宛若少女,容貌清绝的黄韵清,更如花丛中闪烁出了一颗明星,让人目眩神弛。
晏空花率先朝黄韵清一礼,三女也随之行礼,齐声道道:“楼主。”
黄韵清待众女礼毕,也不让晏空花落座,淡淡说道:“今天叫你们来,只为一事。”她目光在荷无擎三女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晏空花身上,看着这名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义女,她有些恍惚,稍定心神,缓缓道:“空花。跪下!”
一声令下,左右落座的桂中秋与柳寂寞不由得望向黄韵清,荷无擎身子一颤,柳斜斜眸光微闪,嘴角偷偷翘起一丝讥诮,石红巾神色恍惚,似乎对黄韵清的话无动于衷,淡漠地望着晏空花的背影。
晏空花像是早有预料,表现得十分平静,不发一语,俯身跪在黄韵清面前。
黄韵清盯着自己的义女,“齐云山一战,让费九关、柯一尘二人陪星澜入山,可是你故意为之?”
晏空花低下头,说道:“是。”
她答得如此干脆,黄韵清猛一拍床榻,怒道:“好,好!那倒不是别人冤枉你了!”
桂中秋余光掠过站在边上的柳斜斜,咳嗽一声,“空花这些年着实为楼里挣了不少名声,此举应是另有打算,楼主,咱们不妨听一听她有何想法,是不是中了元神机的算计。空花,你且说说。”
晏空花道:“我此举确有徇私。星澜之死,我无话可说,甘愿领罚。”
桂中秋皱眉,斥道:“空花!”
她还欲说什么,黄韵清已气得浑身哆嗦起来,指着义女道:“甘愿受罚?无话可说?哈!晏空花,不,天寒有雪!你翅膀硬了,真以为我不敢罚你了?”
晏空花俯身下拜道:“不敢。空花诚心领罚。”
这下连柳寂寞都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笔卷。双宗均想不通,晏空花为何如此干脆,连一句辩驳也不说便甘心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