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空花与荷无擎走出小园,一路上荷无擎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晏空花见状道:“说吧。”
荷无擎下意识回望那座假山,“气海枯竭,他不可能修到天地境。渡心再强也不过是剑招,断无可能助他恢复。”
晏空花露出一丝狡黠,直言不讳道:“我知道,我在骗他。我想给他点希望,让他分心,不至于就此消沉。”
荷无擎不忿道:“为了一个废人,何至于此?亭主已不被夫人信任,为何还要替他说情?现在连渡心绝技也一并传他。这实在...…不值当!”
晏空花笑了笑,“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只是看到他那般,看到他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如此问自己,却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说道:“这次去北庭杀元神机,竹西亭人马全部留下,我另行从楼里挑选人手。”
荷无擎讶异道:“我不随您同行吗?”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晏空花,晏空花微微一叹,忽而问道:“无擎,如今倚晴楼与夜猿部一战已成定局。你说眼前双方谁的赢面更大?谁该先动手?”
荷无擎思索后答道:“倚晴楼虽不复王将军当年虎踞幽州的雄盛,但这些年夫人韬光养晦,广授武艺,姐妹之中人才济济,又有双宗与亭主三位天地境坐镇,论实力不弱于世上任何家族。只对付夜猿一部,胜算当在五五。
不过夜猿部统辖贺兰西南之地,世代经营,根基深厚,如果我方主动出手攻伐夜猿部,恐怕难以取胜。况且如果我方先出手,那便是与整个贺兰为敌,其余七部不会袖手旁观,黑龙卫驻扎在燕云附近的三位流主恐怕也会有所行动。这三人都是天地境中的高手,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们怕是…...”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确。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倚晴楼在燕云根基也牢固,非是贺兰一部之力所能攻下。夜猿部同样忌惮,应不会先手攻打我们。而且我们是为了报仇,而夜猿部是为了自保,更加不会轻举妄动。现在的僵持局面,想必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
晏空花摇头道:“你说错了。现在的局面是元神机不想看到的。”
荷无擎一怔,“亭主所言何意?”
“元神机长于谋略,不会无的放矢。他敢杀星澜,就该备好了对付倚晴楼的后手。我想他是意图进兵,吞下整个燕云。”
“他夜猿部怎有这种能耐?”
晏空花淡淡道:“一个夜猿部或许不行,但是夜猿、雪熊、火狐西南三部同气连枝。如果元神机真的图谋幽州,其它两部应不会作壁上观。”
荷无擎咬紧嘴唇,秀眉深锁,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如果真的是贺兰三部一起来犯,那么纵然黑龙卫不动,倚晴楼也难以招架。
晏空花继续剖析道:“现在双方剑拔弩张,局面僵持。其实是对倚晴楼更加有力。楼主与仇斯年曾有过盟约,这些年倚晴楼也在背地里替仇斯年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果长期这样僵持,事情闹大,仇斯年无法继续坐视,必然要出面调解。但这样一来,倚晴楼虽能残存下来,星澜的仇多半就报不了了。我想楼主绝不会接受,因此这一战不可避免。”
“那...我们该当如何?”
晏空花道:“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打。不如诱使元神机先动手。效法义父当年,倚仗燕云地利与三部周旋。如此或有生机。”
荷无擎道:“元神机既然想击垮燕云,那么没有十足把握当不会贸然动手。如何让他率先动手?”
晏空花道:“倚晴楼中,双宗久不出手,虽然世人皆知她们是天地境,但终究不知深浅。我自出道以来杀齐岩、战白罗、辛青。在外人看来,或许我才是倚晴楼第一高手吧。”
荷无擎道:“不仅外人。无擎也是这般想的。”
晏空花苦笑道:“双宗无甚惊人战绩流传于世。元神机见识过我的能为。以他的性格,必定将我视作铲平燕云的头号障碍。所以假设我离开倚晴楼,他一定会中途设伏将我截杀。好削减楼中实力。”
荷无擎皱眉道:“您是说元神机在北庭的消息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的?他如何知道你的路线?如何埋伏您?难道!”她灵光一闪,恍然道:“是有内鬼?”
晏空花微微点头,“齐云山一战,辛青手下黑龙卫能够破解百花的毒药陷阱。我本就起疑。星澜死后尸体还被带走,就让我确定元神机是知晓其中秘密的,这里面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荷无擎的目光一凝,露出浓烈杀机。她也非迟钝之人,被晏空花一点,便立即醒悟道:“柳斜斜曾因失手被元神机擒捉三个月。这几日也是她借少爷之事向您发难。此事当秉明夫人!”
晏空花苦笑:“星澜一死,楼主便乱了方寸。你看现在她是信我还是信斜斜?”
荷无擎一提剑,“这也简单,我来去办。”
晏空花道:“且慢动手。除她不难。但你怎能肯定只有她一人?”
荷无擎惊道:“难道还有旁人?”
“眼下局面,应往最坏处想。所以暂时不宜戳破她。我仍需中伏,让元神机动手,一举扫清楼中内鬼。”
“亭主有何计策?”
“我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荷无擎肃然道:“无擎赴汤滔火。”
晏空花伸手轻轻抚摸荷无擎的秀发,郑重道:“我想将此花亭人马留下,你要...”
她将计划细细吩咐,荷无擎凝神牢记。
......
燕云城百余里外,北峰州某处倚晴楼据点,有数十人分散在院落四周,或闲谈嬉戏,或聚众买卖,看似都是些寻常百姓。可观其举止利落、双目有神,竟无一人是庸手。
只是这处乃是倚晴楼的据点,这些大汉显然并非百花群芳中人。这景象令人觉得诡异。
深入院落,一名侍卫捧着食盒走入大屋之内。门前四名侍卫将其拦住,其中一人打开食盒挨个菜品尝了一口,静候片刻自觉无恙后才让人放行。试菜的侍卫渊渟岳峙,甚是威武,一看便知是百川境的高手。
待入得屋内,室内地面上铺满了皮裘,元如意静静在一边闭目打坐,双奚趴在地上,那把寒光烁烁的照胆就放在她身边,也不收入鞘中。她一双赤足上下摆动,托着腮瞧着内里。
房间内中有一道屏风遮挡,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对坐。送餐者小心翼翼道:“少爷,饭来了。”
双奚闻言精神一振,刚要爬起,却又趴了下去。元如意睁开眼,接过食盒,又将菜品全部尝了一遍,他闭目气起片刻,这才说道:“可以了,下去吧。”
侍卫擦了擦额上汗珠,躬身退下。双奚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元如意手中夺过食盒便开始大快朵颐,嘴里嘟囔道:“连吃个饭都要这么麻烦!活着还要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