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一尘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按照柳斜斜传回的情报,她应该是刚逃出倚晴楼不久,悄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又或者仓皇逃回洪武,现在正提心吊胆地处在逃亡的路上。
可她偏偏出现在这里,似乎还在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
元神机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心中警铃大响,竟生出了一丝无力感,好像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打量柯一尘,见她表情玩味,脸上颇显风霜之色,笑道:“听闻柯公子被倚晴楼主打断了四肢,为兄甚是不安,直到知悉贤弟逃出燕云,这才放下心来。贤弟伤筋动骨,该好好静卧休息才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莫非贤弟是要与我一同踏平倚晴楼吗?”
柯一尘笑嘻嘻道:“我才跑出来没多久,你就知道了。元公子真是消息灵通。看来柳斜斜那个小妮子对你比对王星澜要忠心得多。我这伤元公子不必担心,伤嘛,总有好的一天——不过恨就未必了。”
双奚连番与人交手,又生受了费九关一刀。眼下失血过多,有些支持不住,早已没了耐心,看他俩还在喋喋不休,上前一步冲柯一尘叫道:“喂!虽然你长得漂亮,但要是敢拦路我就打死你!”
柯一尘笑吟吟地抬起双臂,又无力垂下,显然是四肢被折断的伤还没痊愈,“我也想亲手弄死你们。可是看我这样,像是有能力下场吗?”
元神机警惕环视四周,没有发现有人埋伏,心中稍宽。柯一尘的出现是个意外,那两个高手出现也是个意外。但单独对上柯一尘一人,他自忖无论武力还是智力己方都占据上风,于是不急不躁道:“既然如此,贤弟此来是为与我叙旧咯?”
柯一尘爽快摇头,“当然不是!我自然是来弄死你的。我没法亲手弄死你,不代表我没本事弄死你。”
元神机打了个哈哈,“那元某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他使了个眼色,双奚大步便朝柯一尘抓去,打算把这漂亮公子撕成两截。柯一尘坐在石头上连连摆手,“且慢,且慢!再让我说两句,好让你死个明白。”
元神机失笑,连连摇头道:“柯贤弟呀柯贤弟,你为何总如此天真?你叫来的那两位帮手武功虽高,可为兄的手下也不是酒囊饭袋。你再如何拖延,他们也不及赶来了。”
柯一尘星眸一瞪,“谁跟你说这个?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你们在这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了,为什么黑龙卫负责戒备倚晴楼的那三个流主还没有赶到燕云坐收渔利?”
元神机目光一凝,挥手止住双奚。他盯着柯一尘片刻,不动声色道:“黑龙卫横扫天下。三位流主俱是世外高人,哪有功夫理会燕云这一城之地。”
“他们不理会,你那位师父也不理会吗?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防着仇斯年坐收渔利的?”
元神机微微一笑,“恩师代我王巡视北域,日理万机,黑龙卫把消息传到他耳中,至少需要数日的功夫。恩师若觉得黄韵清可杀,再下命令给三位流主,需动用黑龙卫军首的金印,这又得耗去数日。一来一回则给了我半个月的盈余。三州虽然紧邻燕云,可算算日子,最快也需今晚才能赶到。凭倚晴楼现在的实力,恐怕撑不过今晚了吧?”
柯一尘恍然道:“打时间差?这就是你的主意?看来你也不是很聪明嘛。哦不对!我听说你昨天就攻破了倚晴楼,却偏要等到今天才动手。你是想在黑龙卫堪堪到来后,在他们眼前破掉倚晴楼,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无功而返,这才能在仇斯年面前显出你的本事。”
元神机抚掌大笑,“柯贤弟真乃元某的知音也。”
柯一尘拱手道:“过奖过奖。不过可惜,你见不到他们啦。”
元神机一愣,见柯一尘说得云淡风轻,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不禁奇道:“贤弟有这种本事?我倒要请教,你是如何挡住黑龙卫的?”
柯一尘神秘道:“你猜猜看?”
元神机轻笑了一声,不可置否,“你既然开了口,那我全当你挡住了。柯贤弟,你风尘仆仆地来此,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柯一尘眸中凶光闪烁,脸上依旧挂着笑,“光是风尘仆仆如何说道得尽我所受之罪?元神机,你害得我那么惨,这些天我连日奔波,就是为了给你准备些回礼!”
元神机丝毫不惧,轻轻拍了拍双奚的肩膀,“这位柯公子要给我们准备回礼。双奚,咱们可要拭目以待。”
双奚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上去把他打死!”
柯一尘垂眸看着两人,回忆起逃出倚晴楼后这几日的遭遇,微微一笑,似乎成竹在胸。
......
北峰州官道上,黑压压的人影自远处策马压来,沿着这条路再行百里就是燕云城的范围。
此刻官道旁,两个女子驻足而立,俏生生地张望着逐渐靠近的马队。
待马队离得近了,这才看清这群人身着黑衣,肩头绣着金龙,人人彪悍迅捷,显然都是精气内敛的好手。为首的一骑身背一杆大旗,旗上一只黑龙狰狞舞动,令人望着丧胆,正是黑龙卫!
那两个女子凝立不动,安静地站在路边,看着一骑骑黑龙卫从自己身边掠过,既不阻拦也不惊慌,好像只是身边吹过了一阵黑风,不值得让人惊奇。而那群黑龙卫也着急赶路,根本没有在意路旁观望的这两个女子。
直到队伍中间,一个腰胯长剑,头戴眼罩的独眼男人从女子身边掠过时,那女子才微微变了脸色。
快马飞驰如电,独眼男人只掠微瞥了路旁女子一眼就驰出老远。忽然他脸色遽变,猛地提住缰绳,胯下棕色骏马被他拉得人立而起,嘶鸣不止。黑龙卫们见流主突然勒马,也纷纷停住,抬头等待他的指示。
却见那独眼男人表情变得极为奇异,像是惊愕,又似欣喜,嘴角不停的向上抽搐,似乎不加以克制就要狂笑起来。连那只独眼都似乎迸发出极强的光来,眼光热切的骇人。
身边手下有些纳闷,独眼男子平素御下极为宽松,下属之间都可互相调笑,便有人嬉皮笑脸的低声道:“怎么?莫不是流主以前惹下的情债?”
那人正是负责镇守北峰州的黑龙卫流主,虎目白罗。
他看了一眼调侃自己的侯长,一语不发翻身下马,拨开堵后面的手下,大步流星的走向那两个女子身前。
自始至终,他的独眼灼灼地定在其中一人身上,没有丝毫游移。那女子也是静静看着他,目光平静,好像在看一个老友。
两人对视许久,白罗无声地咧嘴一笑,伸出二指往自己眼罩上啪地一点,“鹤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