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败了。”
纪虹伶只说了这一句,双臂撑地,艰难站起。身子踉跄,却多了几分烟火气,让人确信她是活着的。剑休如梦初醒,忙快步上前把她扶住,另一只手不离浮名剑,警惕贺兰诸人。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常天庆身上。原本癫狂的常天庆瞬间沉默,如泥塑的雕像般僵硬,整个人变得呆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常天庆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嘴角慢慢抿起,因激动而扭曲的眉眼也舒展,仿佛大彻大悟后的平静,甚至显得有些麻木。
他猛地放开手,不再去管左肩的伤势。反而用那满是鲜血的右手抹脸,像是要自己清醒一些。
“不好意思。刚才是本雷守失态了。”
声音平和,礼貌,还带着几分歉意。却比先前的疯狂还要让人感觉恐怖。常天庆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但在众人眼中,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挣了挣,竟然也站了起来。坦然与纪虹伶对视,脸上血污狰狞,眼睛却是发亮,显得炯炯有神。
“韩流主。我错了。”
“啊?”韩人在愣怔应道。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人是不能避免失败的。人无时无刻都会遇到困难。真正的强者需要的不是不败,而是跨越。跨越一切,这才是强大。”
“我左手被斩下的一瞬。我崩溃了。觉得人生完了。宏图霸业,武功修为,全部付诸东流。但其实这大错特错。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过去的我并非武勇,只是在逃避。我千方百计的想要胜利,是因为我害怕失败,这样的懦夫是成不了强者的。”
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竟有几分畅快。
“幸好,幸好我跨越过去了。”
韩人在瞠目结舌,不知所言。他也感觉到常天庆的变化,这不是功力上的突破,却让他变得如脱胎换骨一般。可谁会在断了一只胳膊后还能如此镇定?
他目光在常天庆与纪虹伶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只感这两个小辈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竟让他也有几分畏惧的情绪。犹豫道:“速为雷守治疗。”
常天庆摇摇头,拒绝了手下上前,重新望向纪虹伶,认真道:“你说我败了,这不对。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下定义的事。一切尚未结束,我们还可以继续打,最后同归于尽,我已经不惧怕这些了。你呢?你的觉悟是什么?你是为了什么拼命?我不介意看我俩谁能跨越这一场生死,但我要知道你的坚持。”
纪虹伶挣开了剑休的搀扶,蹒跚向前,薄唇轻启道:“清淑......是他的妹妹。我是一个失败的女人,不拒绝妹妹的请求,只为了讨好他。”
她素来孤僻,没有多少朋友,也鲜少倾吐内心情愫。如今面对敌国对手,居然大胆的将所思所想坦然相告。
常天庆嗤笑,唾了一口唾沫,鄙夷道:“屎一样的理由。只能让我看到你的肤浅。”
他忽尔迈步向前走,每一步踏出,地面都会多出一个深红的脚印。走至纪虹伶身畔,他并未停步,甚至没有看她,而是目视前方,继续向北。
“这只手送给你。回去复命吧。你们留不下我,从此之后,天下无人能够留下我。”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笑得很克制,充满掩饰不住的欢喜,没有一丝疯癫。黑天长刀忽然轻鸣,发出一串噼啪雷音,自行飞起,落入他仅剩的右手中。
黑天材质特殊,可以吞没声音,这柄刀是不会颤鸣的,与任何兵器磕碰,也不会有响声。
但此时此刻,它偏偏响起了雷鸣。像是欢呼,为主人的新生而雀跃。
常天庆手握黑天,继续向前走。迎着太阳,不理会身后的所有人。好像他的眼中已经没有那些人事物了,他的眼里只有前方的太阳,手里只有祖传的黑天。
一人一刀,此刻仿佛不分彼此,在光辉的照耀下,融成了一个漆黑的剪影。
辉煌,永远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