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瀑布归来,屋里仍坐满了人,费九关他们谁也没有离开。
是李学士将他们留住。年轻人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可他清楚杨心要干什么。他明白,等两人回来,这件事对于三山意义重大。
杨心走入屋内,在长桌旁坐下,淡淡道:“关浮沉已拜我为师。从今日起,他就是仁舍大弟子,为汝等师兄。”
语调平缓,却宛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震得众人呆若木鸡。
万书生与长空破最先反应过来,愕然望向关浮沉,短暂迟疑之后恭敬行礼,齐道:“关师兄。”
他们虽自幼生长在三山,可终究不是正式弟子。关浮沉虽是后来,但入门在他们之前,理应以师兄相称。
“万师弟,长空师妹。”
关浮沉神色平静,还了一礼,转而向李学士揖身,“浮沉拜见师叔。”
李学士表情复杂,颓然坐下,喟叹道:“免礼,免礼。你,唉,免礼......”
关浮沉又向费九关二人抱拳,“费师弟,小钿师妹。”
“开什么玩笑!”
直到他向自己见礼,费九关这才回过神来。双目圆睁,愤慨费解之情溢于言表。他大步迈到近前,一把拉住关浮沉的衣袖,“关大哥,你在作甚?”
拜入三山,那就是自封于山中,他岂能容忍关浮沉如此自误。正想要劝说,可手忽被关浮沉握住。他一怔,对上关浮沉的目光,似乎让他莫要多言。满腔不解顿时卡在喉咙,只得默默咽了回去。
“无聊。把姑娘留下来,就为了这?”茶小钿打了个哈欠,瞥了李学士一眼,“你们爱收谁收谁,关我什么事。本姑娘懒得奉陪!”
说罢她理也不理屋里众人,径自走了。对她而言,与其浪费时间看这些迷惑行为,不如多走一走连峰锁,早日回到殿下身边才是正事。
费九关正自一腔无名之火憋在胸中无处发泄,眼看茶小钿如此冷言冷语,剑眉一扬,就要与这冷血的小妮子分个高下。忽听杨心轻咳一声,“让她去吧。浮沉,你过来。”
关浮沉松开费九关的手,走到杨心身边,“请师父吩咐。”
“我虽将魔刀传你,可你伤势沉重,唯有破入天地境,才能稳住丹田气海。你只有三年时间,已迫在眉睫,需专心破境,不可被外物搅扰。仁舍下峰西行五里,有一处空谷,名唤不见天。那里四面环山,仅一条山缝可入,外人难寻。
谷中多鲜果白鱼,是个清幽所在,乃是三山历代师长闭关之地。我欲命你去不见天闭生死关,你可愿往?”
“啊?”
费九关不禁失声,他不能理解,怎地刚拜入山门,就要前往荒无人烟的山谷闭关?又为何只有三年时间?
关浮沉却平静如常,躬身道:“弟子愿往。”
万书生连忙主动请缨道:“连峰锁险峻,师兄有伤在身,小弟愿送师兄前往。”
“不必。”
杨心反而看向费九关,问道:“你一直有话想说,是心里不服?”
费九关楞了愣,不顾一旁万书生的眼色,慨然答道:“是。我不服。前辈为何如此仓促决断?”
“那就由你送他一程。”
杨心不再看费九关,端起不知是谁的茶碗喝了一口,吐掉茶叶沫,面无表情道,“权作道别。”
......
三山幅员辽阔。之所以用铁索链接三座主峰,一来是为了磨砺门中弟子,二来也是因为地上多深谷沟壑,道路崎岖,险恶难行。
费九关早已见识过连峰锁,凭他现在隐空步的造诣,至多只能走上十来步就需折返。每一次置身万丈之上,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对于三山磨砺弟子心性的做法,他有深刻体会。
如今,对于山下道路的艰险,他也有了一番认识。
三山群峰石栈相连,百步九折,沿山迂回。脚下忽高忽低,道路时断时续,原本好好的山路,可能峰回路转,赫然变成一座断崖。有时无路可走,尚需攀岩而上,才能寻得立足之地。
他背着关浮沉走了三个时辰,眼看红霞满天,金晖西沉,回首礼舍山峰仍在身后不远,算下来也不过走了数里路程。
若论气劲深厚,费九关在同龄人中称得上数一数二。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渡河,换得轻功高明之士,背着一个人在身上,也未必能做得比他高明。但依旧难掩行路缓慢的事实,仁舍高峰矗立在红日之下,眼看近在咫尺,却好似遥不可及。
他长吁一声,有些泄气。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了三山连峰锁的重要。
眼前是一道不知从何处泄下的瀑布,正巧又阻住前路。石水相击,坠入深涧,如响雷喧腾,扰得他心烦意乱。索性放下关浮沉,盘膝运气,稍作歇息。
关浮沉轻轻抚摸粗粝的石壁,探头下望山涧,似乎饶有兴致,“费师弟,你不妨多歇息片刻,今晚我们可在此过夜。”
“我没有正式拜入三山,你这一声师弟,叫的有些早了。”
费九关生硬回了一句,顿了顿才补充道:“夜凉如水。你无气劲御寒,不能宿于瀑布之下。待我过了此地,另寻他处过夜。”
杨心命费九关送行,竟是片刻也不愿拖延,当即便让二人下山。关浮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带了一柄短刀,便虽费九关一道向仁舍进发。
一路上费九关始终脸色铁青,不言不语,心中多有愤懑,只管闷头赶路。直至此时,两人才算有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