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费九关只是被迫去记忆。但随着不断重复,他渐渐体会到了其间奥妙至理,仿佛每个字都蕴含无穷大道,令他不由自主的被内容吸引。
他逐渐闭上眼睛,随着关浮沉的声音去体悟,越是琢磨,越觉受益匪浅。
“......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损盈成亏,随世随死......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关浮沉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字字真言印刻在他脑海之中,大如天日,璀璨夺目,充塞识海。
他平复内心的震撼,慢慢从沉浸中退出,睁开眼睛,发觉关浮沉已经扶着岩壁站起,正望着自己。
“完整的魔刀,只有死路。招式于你有害无益,心法足矣。”
关浮沉展颜一笑,笑得轻松无比,好像卸下了一切枷锁,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消散,从此再无负担,可以坦然直面人生的风雪。
他转身,拖着伤腿,隐入不见天的山缝之中。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有声音长久飘荡。
“我是谁来谁是我,重关难消雪风声。尘世如潮人如水,白头生死尽浮沉!”
泪水滴落在地面,费九关急忙拭去,深深望着山缝,声音还在响,只是越来越远了,地上空余一滩血迹,延伸进漆黑中。
他躬身行了一礼,哽咽道:
“费九关,恭送师兄入关!”
......
天色朦胧,天边亮起一丝白线,照得山林灰暗深黛。
费九关重新回到了礼舍崖坪,看到了那片已经熟悉的山坡,绿草,静湖,牛羊,房舍。
他自不见天返回,一路之上情绪纷乱。此时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关浮沉将魔刀心法传给自己,对于三山而言,必定是件大事。
不管怎样,此事都要秉明杨心前辈。关大哥已经自断经脉,倘若三山还有处罚,尽管向自己来便是。
他已打定主意,直奔李学士那间院子而去。
那处院子里有三间房,李学士住在东边,中间的屋子无人居住,据说是给梅子雨准备的。杨心住在西首。
费九关到得院内,左右看了看,刚走到西边屋门前,就听得门内杨心的声音传出。
“进来。”
推开门,杨心已经穿戴整齐,手中拿着一卷旧书,坐在窗边用心读着。
此时天光熹微,窗台上还点了一盏灯,显然晦暗的光亮不足以支撑老人昏沉的双眼。
费九关微微一怔,不想杨心起得如此之早,就仿佛一直在等自己一般。
“回来了。且先去歇息,过了午,可去寻书生。”
杨心漫不经心地吩咐,用手指沾了点唾沫,仔细翻页,一眼都不向费九关那边看。
“前辈。晚辈有事相告。晚辈此去不见天,蒙关师兄......”
“你去了何处,学到了什么,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该做的是好好修行,不要懈怠。”
杨心蛮横地打断他的话,只顾低头看书,好像这些事都无关紧要。
费九关攸然皱紧眉头,杨心的话让他觉得古怪。细细琢磨片刻,他猛地抬头,脑中一下清明,像被冷水当头浇下,全身发热,怒火骤然升腾。
“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
他暴怒之下,双拳捏得喀喀作响,指甲刺破了手心也不自知。死死盯着杨心,几欲发狂。
“这也是你们的布置?是你们,你们他妈的怂恿的关大哥的?怂恿他传我,传我......”
“没有人怂恿他。也没有人强迫他。一切利弊他都知晓,无论他做了什么,皆是出自他的本心。”
费九关双目赤红,愤然道:“去他妈的本心!何来本心!若无算计,他岂会如此!”
杨心平静的合上书,转过头凝视费九关,问道:“怎会如此。男儿将梦想托付给男儿。这有何不对?”
费九关愣住了。想到了关浮沉临别的嘱托,他难以抑制的全身哆嗦,哆嗦到无法站立,像是被抽光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
杨心努力保持着平静,甚至依旧坐着。他将书放到桌上,淡淡道:“回去休息吧。不要辜负他。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眼泪再也无法压抑,汹涌流出,费九关感觉胸中炸开一团火,熊熊灼烧他的五脏六腑,最终他无法忍受,挤出痛苦的喊声。
“啊——————”
黎明的崖坪,万籁俱静,陡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将群山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