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秋风染黄了青林,春风又复将叶子吹绿。崖坪上那片静湖冻结后融化,悠悠一载已过。
今日三山,白昼之上群星闪耀,仿佛数不尽的明珠点缀在白缎上,纵然天日大亮,也难掩星光璀璨。
礼舍山峰的高台上,费九关与万书生守在石阶边,抬头仰望群星。
这一年来二人早晚切磋,万书生无愧是三山如今后辈中的第一人,即使多有留手,依然能稳压费九关一筹。
在他绘川指面前,无论丹心诀还是翻云覆雨手,均是束手束脚,难以尽情挥洒。
但费九关同样受益匪浅。
李学士、万书生时常对他加以指点,补足他武学中的弊病。兼之他有魔刀心法在身,日夜潜心琢磨,将三山武学与心法相互印证,一年来可谓突飞猛进,如今已然站在了天地境的门槛之上。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山间的变化。在他如今的感知中,明显有无数道伟岸磅礴的气劲汇集于此,仿若巨龙穿翔于云雾中,正在探询是谁在呼唤它们。
感受着那些流转的威力,他轻声道:“要开始了。”
万书生严肃点头,紧张的攥起拳头,连后襟被汗水濡湿也未曾发觉。
高台上,杨心与李学士各自盘膝坐在一角,凝然不动。茶小钿双手抱肩,倚在高台边上的一株古松旁,虽然表现的漫不经心,却始终眯着眼睛望向一处。手也悄悄攥住衣衫。
她在看高台边缘那个凤凰石雕,准确的说,她在看凤凰石雕上的那个人。
长空破趺坐于凤背之上,双眸紧闭,面色安宁。随着她一呼一吸,天空中的那些明星也一明一灭,仿佛在与她呼应。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天上星辰越来越明亮,整个平台也变得愈发压抑,好像整片苍天都要压下来,把这处石台彻底压垮一般。
直到穹顶无数星辰亮到了极致,骤然有七颗明星坠下,在天幕中划出耀眼光华,直灌长空破体内!
霎时平台上一片星光,让人目不能视物,茶小钿只觉双眼刺痛,忍不住遮住眼帘。与此同时,长空破陡然立起,发出长啸,雌吼声响彻天地,如同长鲸吸水,把星光尽数吞没。
光华敛尽,她身后浮出七星异象,呈北斗排列,璀璨耀眼,仿佛蕴含雄浑力量。
长空破遥望群山,手微微一扬,黑枪纵横飞起,浮于她身畔。身后七星随她心意,缓缓转动,顿时无边气劲弥漫,仿佛受不住这份力量,整个高台都在轻微颤动。
她感受着自身变化,好像世界都变得不同,忍不住吟道:“万里长空风雨路,银光一破净尘寰。”
言毕转身,七星异象消散,天上群星共同黯淡,她手绰长枪跃下石雕,对杨心与李学士深深一揖,
“多谢大伯、五伯护法。长空幸不辱命,今朝得入天地之境!”
杨心欣慰点头,“银汉夺天日,北斗护汝身,此象可称凌霄七曜。当振义舍门庭。”
“多谢大伯赐名。”
长空破再揖,掩不住脸上喜悦之色。
费九关眼望长空破,赞叹道:“这便是破境。破入天地境。”
除开李怀渊临阵破境那一次,这是他首次目睹破境的全过程。他能感应到,长空破并非是一帆风顺,而是与那天星做了无数次呼应,磨合,试探,最后奋力一跃撞破壁垒,将星辰之力纳入己身,一举推至天地境。
这惊险的一跃,令他也忍不住捏了把汗。其中展现出了魄力,才智,毅力,让他肃然起敬。
万书生心放回了肚子里,脸上笑容也灿烂起来。拍了拍费九关肩膀,“你也有这一天。”
费九关悠然神往,起身与万书生一道向长空破祝贺。长空破一一答谢,眼睛不自主地瞄向边上逡巡的茶小钿。
茶小钿本是扭捏不前,被她目光一扫,索性痛快凑上去,轻哼道:“算你厉害。”
在她面前长空破也没了拘束,把枪一杵,得意道:“往后你可不是我的对手了。”
“笨鸟先飞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离山之中也有一杆寂空枪,不见得差了你。”
长空破哈哈一笑,探出手。茶小钿眼睛又眯了一条缝,嘴角微扬,递出五指,与她握了一下。
两人在这片平台上足足斗了一年,长空破也拦了她一年,传了她一年武艺。若说没有感情,那是虚言。
虽然总是斗嘴,处处针锋相对,可时间久了,彼此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少了许多火药味。
李学士捋须笑道:“阿破,今朝得道,可有所感?”
长空破想了想,慨然道:“很奇怪。我站在这山峰上,又感觉山峰与我一般大小,好像随手可以推倒。我与这山,这云,好似没有分别。”
“你已是天地的一部分,自然与它们没了分别。但你莫要自满,这只是我辈的第一步,往后与同境交手,无异于两峰对垒,二江并流。要想胜过同境对手,需对天地有更深彻领悟,借得更多力道克敌。谨记天地宏大宽广,学海无涯,无有穷尽。”
长空破肃然道:“谨遵五伯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