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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名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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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沈君宁突然话锋一转:“这里面事涉中洲大陆八大门派,乃至大秦王朝很多秘辛,若与你说了,便是害你了。大体上,西南剑宗、云梦山中州派再加一个世俗大秦王朝三足鼎立,这之下又有天书楼、昆仑派、大泽、天策门、不二小寺、水月庵各自为主。其余中洲大陆各大修行门派、仙家门第、豪阀大族等等皆有一定的名额和机会,来瓜分这里的好处。”

沈君宁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讽来:“说来可笑,百年内有无买剑的名额,几乎成了界定一个宗门、世家是否入一流地位的标准。”

唐九说道:“先生有些话跟师傅一样缥缥缈缈,很是晦涩,我听不懂,但都记下了,不过今天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便知足了。”

沈君宁笑道:“我也不奢望你当下能够全明白,我之所以阻止你与秦十八世子季白相斗,不是我沈君宁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什么,更不是我行此事,希望他大秦王朝因此而感恩,以后我好问他大秦王朝要些好处,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正恰好相反,我天书楼弟子,推崇入世,对于修道中人肆无忌惮、骄狂自傲最是抵触。若我沈君宁是刚去天书楼拜师求学的岁数,那大秦四大护卫的一流高手胡山魁也好,十八世子季白也罢,现在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早给我一掌打得灰飞烟灭了。”

白衣少年发现这个时候的沈先生,虽然说话语气、走路姿势同样温文尔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判若两人。

就像是一柄出鞘便锋芒毕露的神剑,剑气冲销射斗牛,精、气、神格外不一样。

沈君宁叹了口气,说:“其实小镇六十年来每一件事情,我都看得见,听得到,但这些不平之事,人心险恶,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作为一个传播儒家大义的醇儒,为何要容忍这些污秽,而无所作为?”

唐九摇了摇头。

沈君宁自顾自地说道:“此方天地,如同一件风吹日晒三千年的老旧瓷器,支离破碎在即,你们终究是外人,又有大阵护持,如何作为,只要不太过分,远远不至于让瓷器崩碎,可我是那个手捧瓷器的人,我的任何举动,都会牵扯到这件瓷器本身,事实上不管我做什么,只会让那些裂纹增加蔓延,若只是瓷器本身碎了也就罢了,可是这小镇众生今生来世的命运,尽在我手,我又如何敢掉以轻心,有所为,不如无为。”

这些压抑多年、不吐不快的言语沈先生一朝说尽,心中竟升起了极大的快意,他心底竟隐隐有些羡慕那些仗剑江湖的西南剑仙。

只问手中剑和心中快意,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沈君宁看着提着鱼篓的白衣少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条巷弄的铁锁井附近,那边有人正在弯腰打水。

沈君宁问道:“若有陌生人掉进了水井,你若救人就会死,你救不救?”

唐九想了想,问:“真的能够救得了那个人么?”

沈君宁没有回答白衣少年的问题,只是笑道:“记住,君子不救,遇见不幸之事,先有恻隐之心,但是君子并不是迂腐之人,他可以去井边救人,但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死地。”

唐九沉默了片刻,说:“先生是不是想告诉我,即使我很想做那些事情,必须杀那些该杀的人,但也要量力而行,而不应该为了一时痛快,而让自己身陷死地,白白枉送了性命,人应该目光看远一点,度量放大一点,脑子多想一点,才能成功?”

湘妃竹林间、如玉带般清澈的小溪后,学塾的院落里,凉风习习。

一位文质彬彬的青衫少年郎坐在了南边的凳子上,腰杆挺直,正襟危坐。

唐九坐在青衫少年对面,坐北朝南。

沈先生坐在西面,观棋不语。

偏安一隅的桃花镇,乃是乡野之地,哪有什么书香门第,所以读书人,在小镇堪称凤毛麟角。

按照沈先生订下来的规矩,唐九和青衫少年郎要猜子,执黑先行。

青衫少年郎名为苏故,既是学塾学生,又担任书童,与沈先生朝夕共处,各方面均受益匪浅,尤其擅长棋道。

可他明明与唐九同时开始学棋,却不知为何,无论是唐九执黑子先行,还是执白子后行,这场棋局的结局都是他输得一败涂地。

如同往常一样,即使苏故性格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落子缓慢,但还是输掉了这盘棋。

当唐九的白子成形的时候,就如同一把锋锐无匹的剑,杀得苏故丢盔卸甲,无半分还手之力。

不过八十余手,苏故就输得一塌糊涂,只好垂头不语,紧抿着嘴唇。

唐九则是看着身旁鱼篓里,那条依旧在不断蹦跶的纯金色四脚锦鲤,略觉有趣。

按照沈先生订下的规矩,双方博弈,投子无声认输即可,绝对不可言“我输了”三个字。

苏故不管如何不甘心,仍是缓缓投子。

唐九在那青衫少年郎身影消失后,才轻声问道:“先生也要离开这里了么?”

双鬓霜白的青衫儒士微微点头:“半旬之内,便会离开。”

唐九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将那个鱼篓提到了沈君宁的面前,笑道:“那正好,兴许我还可以为先生送行,这是我给先生准备的临别的礼物。”

沈君宁怔了怔,摇了摇头:“太过贵重。”

唐九则是神色坚定:“这些年来,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才是无价的,这鱼篓之物再怎么贵重,在先生对我的恩情面前,便有些轻了。”

沈君宁看着白衣少年的决绝之色,叹息了口气,收下了鱼篓。

那只纯金色的四脚锦鲤,依旧在鱼篓中蹦跶个不停。

“无需为我送行,”这位青衫儒士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唐九,今后你到了小镇之外,切忌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还没有真正握住自己手中的剑,又怎么能够平尽天下不平事?季白、胡山魁、唐辉、云沉璧这些人交由我处置,你无需再管。”

说到这里,沈君宁忽然面色一正,伸手拔出发鬓上的一根碧玉发簪,递给了唐九:“就当是离别赠礼好了。这并非什么贵重物件,更非仙家法宝,放心收下。其实我沈君宁也不过是一个陋巷少年,发奋苦读,历经重重磨难,踏过艰难险阻,当然其间也幸有无数惊人的际遇,这才进入天书楼。”

“拜师求学的那段时光,是我沈君宁这辈子最开心的岁月,后来老师入世之时,便交给我这根簪子,算是对我的一种期望和嘱托,只可惜如今回首往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做的不好,相信如果先生在世,一定会很失望的吧!”青衫儒士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难言的落寞。

唐九哪里敢接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根碧玉簪子,蕴含着沈君宁与天书楼往昔的种种,也承载着沈君宁和他老师之间的师徒情谊,比那个鱼篓不知道重了几百万个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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