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已昏睡五日,咱们现在与成王义军合兵琼州。如今张弘范水军还在崖门休整,似乎受创不轻,暂时不会追来。”
“这一切都拜四哥所赐,此番却是立了不世之功,力挽天倾呢!”
“现在咱们帐外还聚集着众多百姓,只等四哥醒来,要见上一见,以谢再造之恩。”
“可惜,陆相与张太尉怕四哥醒不过来再生变数,遂迟迟未昭告军民。”
马小乙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堆,似乎要把这五日间发生的事都说给赵维听。
可是,赵维现在却不关心这些,出言打断,“死了多少人?”
“嗯?四哥说什么?”
赵维皱眉,语气加重:“我说,崖山突围死了多少人?”
“哦哦!”
马小乙不知赵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得回答道,“张太尉十万水军损失大半,残部只余四万多兵卒,殿前司江殿帅以下全部殉国。”
“......”
赵维一阵无言,马小乙所说的张太尉是张世杰,大宋军中的一号人物。而江殿帅,就是那个率舰冲阵的江镐。
“那百姓呢?”
“百姓?”赵维越问越奇怪,马小乙再次扼住。
“百姓倒还好些,除与四哥一同冲阵的民船,后队皆有张太尉护住,死伤近万吧?”
赵维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阵绞痛。
“近万人...就这么没了?”
与张世杰的水军不同,这一万多百姓就死在赵维眼前,而且是与赵维一同冲阵而死,让这个看惯了和平的后来人怎能不心痛?
此时,赵维和马小乙都未发现,帐帘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病榻上的赵维。
中年男人心中澎湃,“这......这是我儿子?”
此人便是时任琼州安抚使的赵与珞,也就是赵维的亲爹。
只是,自己儿子什么样儿,没人比赵与珞更清楚。
成王膝下四子,老大孟军、老二孟民、老三孟栋,皆是知理好义的好儿郎。无不因国难危悬而投身沙场,战至最后一刻亦不辱赵氏祖宗。
唯独四子孟梁,也就是赵维,自幼顽劣。
好吧,顽劣都是他这个当爹的夸他,简直就是恶贯满盈。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是个无胆鼠辈,气的赵与珞恨不得当初把他射墙上。
元兵没攻入临安之前,这混蛋已经是名声在外,成王对自家老四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
包括这次崖山突围,赵与珞做梦也想不通,混蛋儿子能干出这种事?
更过分的,还是在张世杰兵败,陆秀夫绝望要投海的前提下,赵维力挽狂澜。
好吧,不光赵与珞不信,杨太后要不是就在龙舟上亲眼所见,十数万百姓要不是有人离龙舟近隐约看见宁王击鼓了,也没人信。
而更让赵与珞震惊的是,赵维醒来,最先问的居然是死了多少人,还为百姓流泪?
就赵维那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德性,只要自己没事儿,亲爹死了都不见得这般难过。
这让成王不得不怀疑,这还是我那混蛋儿吗?
此时,赵与珞在帐门处站了好半天,见赵维闭目泪下为死难哀悼,终于不再沉默。
“咳咳!”轻咳两声,父子二人终于要面对面了。
结果,床上的赵维听见动静,猛一瞪眼,腾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回是真弹了起来,而且不光是坐起来了。
赵维甚至一翻身就下了床,板板正正的站到床边,“爹爹爹爹......!”
“嗯。”赵与珞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说,没错,是我那混蛋儿,至少怕老子这一点错不了。
殊不知,赵维反应这么大,一来,是前主儿对亲爹发自骨子里的惧怕,本能的站起来;二来,他特么是心虚。占了人家儿子的身子,为了不露馅儿,以后就得管这个人叫爹,赵维能不虚吗?
“爹,爹!”
成王一身戎装,仪貌堂堂,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可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位独守琼州数年之久的成王殿下,几年前还是个喜好文风的儒雅闲王,打儿子的经验可是比排兵布阵不知高明多少倍。
国难危悬,不知把多少人逼成了百战将军。
此时成王看着赵维,只用下巴指了指床榻,“躺回去!”
“哦!”赵维一缩脖子,乖乖躺回去。却是一阵呲牙咧嘴,心说,起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疼呢?
好吧,那个时候是吓的。
赵与珞皱眉,此时的混蛋儿倒有几分正常,实在和众人描述那个赤膊擂鼓、纵横冲杀的身影合不到一块儿去。
待马小乙让出位置,又给赵与珞搬来椅子坐在床头,这才开口道:“军中医官说都是皮外伤,静养月余便无大碍。”
赵维瞪着帐顶,“多谢父王挂念。”
“说说吧!”
“说......说甚?”
“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赵维眼珠子一转,偷瞥了一眼亲爹,见其满面狐疑,心说,坏了,哪有爹不认识儿子的?我这个西贝货不会露馅儿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