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招儿,张简之语密声大,就没给王应麟喊停的机会。
一套长篇大论下来,只见王老爷子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脑门子上的汗珠子成绺儿的往下淌。
文天祥倒还好点,没什么表情,但是脸色也绝不算好看。
之前说过,这事儿听都不能听,听了就算上船了。
走到这一步,张简之也没什么可演的了,长出口气,身子一软,之前的那股子气势和云淡风轻也没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老夫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提醒大伙儿一句....”
“这三大难题,确实不是小事,弄不好国之危矣,不亚于蒙元亡宋!”
“宁王的方略也确实是好方略,只是要落在实处,尚需我等下大力气,用大智慧。”
“所以,诸公怎么想?今日开诚布公,都说说吧!”
话说的明白,难题是大难题,只有宁王这招可以解。你们谁也跑不了,赶紧出主意。
张师父不装了,摊牌了,直勾勾的看着王应麟,意思是让王应麟开口。
可是,开口?
我开你大爷的口!
王老爷子万万没想到,这酒局居然是这么个酒局。
“我.....”动了动发干的喉结,王老爷子有点茫然。
看看张简之,又看看谢叠山,想张嘴骂这两个家伙太不是东西,坑他老实人呗?
又看看赵维,想杀了他。
最后,说出一句,“老夫....老夫想回中原了!”
好吧,王老爷子非常诚实,这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扶桑呆不了了啊!马上就天塌地陷啊!
“我...我还能回中原吗?”
张简之知道他这是惊诧之后的胡话,也不当真,配合的摇了摇头,“晚了!”
“哦。”王应麟木讷应声儿,“可惜了....”
也不知道他可惜什么。
一帮人陷入沉默,就这么坐着,半晌之后,文天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大伙儿看向他,文相公越笑越苦,越笑越不知味道,来了句,“天祥还琢磨,到底什么事让张相和叠山都要拉出这种阵势。”
“不瞒大伙儿,天祥还想着,若是事不算太大,或者需要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那天祥自告奋勇当这个出头的人,也不是不可。”
“只要为了大宋好,天祥什么都可以付出!”
“可是.....”
笑意全无,只剩下苦,“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到这个地步!天祥一人扛不动,咱们这一屋子人也扛不动啊!”
大伙儿不应声儿,不是不认同文天祥的话,也不是觉得文相公说了丧气话,反而是十分认同。
这可是动摇大宋朝延续了三百年的国本啊!
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文天祥蹦出一句,“会死人的!”
结果,王应麟接了一句,“会死很多人!”
谢叠山则是无奈一笑,“无管成败,都要死人!”
张简之却道:“若是死人便可办成,那老夫愿占上一席!”
文天祥摇了摇头,“若是不成,张相想不死都难!若是成了,那有些人也不得不死!”
谢先生,“履善说的是谁?”
文天祥,“此事一旦公布,那赞成的与不赞成的必是势同水火。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简之,“咱们的目的是把事办成,谁反对,谁就要视之为死敌!?”
张师父可是狠茬子,他要是真这么认定了,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此时,张简之说的杀气腾腾,另外几个人却是没人反驳。
因为,如果不抱着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那最后死的肯定是他们几个。
而且是人死道消,教改也连带着消散于风中。
王老爷子已经清醒过来,接受现实了。
他人到了扶桑,原来等着他的不是闲云野鹤的养老,而是血腥战场。
出声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主要还是怎么开这个头。”
第一步最重要,一步迈出去,不单没有回头路,而且决定的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怎么开这个头?
谢叠山皱眉,心说,还能怎么开?正常程序,把教改的方略写成奏折,递到政事堂,然后逐级按照朝堂惯例往上走呗!
先是政事堂的文吏筛选,相公批阅,再抵天听,圣目亲举,最后朝议。
这一套流程下来,快则三两天。可是这事儿不可能快,每一级都是地震,等到朝议那一步,彻底掀盖子,起码半个月,甚至更长。
谢叠山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正常走奏折上报,由小而大,各方都有一个缓冲时间,他们也好随机应变。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个奏折由谁来递。
赵维肯定是不行的,如果由赵维递上去,那就没退路了。
毕竟他们这些人的核心不能出事儿,或者还没到赵维上阵的时候。
想到这儿,谢先生出声道:“不用考虑了,还是我来吧!”
扫视众人,“各位职权都比枋得重要得多,且枋得说到底就是个教书先生。由我来出这个头,最为合适。就算上来就被打下去,对咱们损失也最小。”
谢先生这是自告奋勇了,赵维的心揪揪着。
此时此刻,说心里话,赵维想哭都没有眼泪。
入朝这么多年,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政治无情和残酷。
依人性而言,他怎么忍心看着岳父、至友,还有恩师,陪他冒这个险?
可是理性告诉他,不做不行!
因为他身在这个位置,恰好又有教改的见识,他不去做,大宋就没人去做,国家就不能向好。
所以,身不由已,满是无奈。
全都是无奈!
谢先生已经发话了,开始大伙儿习惯的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文天祥。
他没说同意不同意,而是把目光看向赵维。
“殿下,天祥只问一句,这教改之方,你有把握吗!?”
赵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沉重点头,“有!我没法马上解释给文相,但是,维敢百分百的保证,有把握!”
“那就好.!”文天祥似是褪去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坦然一笑,“那就好啊!”
“既然如此,我等自是全力以赴,叠山打头阵就不合适了。”
不等谢先生反驳,文天祥止住他道:“你刚刚也说了,你在我等之中职权最小,这不是什么好事。”
“位微言轻,到时一个小小的朝堂文吏都可以不顾忌职位的攻伐于你,应付得过来吗?”
“所以,这一场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不能是你谢叠山,你不够格!”
话说的不好听,但却句句保护谢叠山。
一旁王应麟也道:“履善说的在理!罢了,还是老夫来吧!”
飒然一笑,“老夫就卖一回老脸,这朝中还得有一半儿算是我的门生吧?我看他们哪个有脸骂自己的老师?”
“别!!”张简之第一个不同意。
“王公后面还有大用,可不能一上来就打下去,还是我上吧!”
一摊手,“反正老夫已经是奸学魁首了,和儒学没多大关系,他们要骂就骂去好了,老夫不怕骂!”
别看刚刚如何,可是现在,对于谁第一个出头的问题,几个人却是争了起来。
文天祥面色凝重,“大伙儿别抢,这事提出来了,那就谁都有机会。”
“哈!!”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是啊,别抢,谁也跑不了!
文天祥继续道:“我觉得,叠山不行,王公也不行。至于张相,除了宁王,张相乃是咱们之中唯一在朝中最有权柄的,若是有个闪失,那朝中无人的尴尬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所以这第一阵,就由我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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